“大家上午好, 歡迎收看今日新聞。”
“昨日夜間12時,警方接到熱心市民的報警電話,稱已抓獲逃犯王某。”
陸延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間里充斥著電視節(jié)目聲響,小電視掛在墻上, 那是他去年從甩賣市場上淘來的二手貨。
電視機前蹲著兩個人。
肖珩沒睡醒,昨天晚上折騰了一晚,還在補覺就被陸延拽起來。陸延現(xiàn)在進他房間就跟進自己屋似的,一點也不見外。
肖珩說:“以后別敲我門。”
陸延看他一眼:“你當我想敲?你那屋不是沒電視嗎。”
肖珩:“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回放。”
陸延沒理他,嘴里咬著根油條說:“來了,準備錄像。”
肖珩不為所動:“自己錄。”
“我在吃飯,”陸延說, “不方便。”
肖珩把他手里那碗粥端走:“現(xiàn)在方便了。”
“……”操。
陸延手里空了之后,肖珩才發(fā)現(xiàn)他掌心破的那一塊看著比昨天晚上剛摔的時候更嚴重——豈止是沒上藥, 根本就沒處理過。
女主持人這回播報新聞的語氣不再毫無波瀾:“接到電話后警方立刻趕到現(xiàn)場。”
她說著,背后的屏幕切換成一張照片, 照片上正是被捆成大閘蟹的逃犯王某。
女主持人又道:“昨夜,對下城區(qū)市民來說是個不眠之夜,無數(shù)市民眾志成城,以懲奸除惡為己任,積極搜集線索,最終鎖定王某所在的小區(qū),將其一舉拿下。今天我們邀請到這位市井英雄——”
偉哥那張兇神惡煞的臉出現(xiàn)在電視屏幕中間。
偉哥昨天晚上的表現(xiàn)實在英勇, 警方趕到現(xiàn)場之后又有記者連夜過來采訪,電視臺更是邀請他上新聞節(jié)目給大家講一講事情經(jīng)過。
這事讓演員張小輝十分介懷。
他在娛樂圈邊緣打拼那么多年都沒能擁有的上鏡機會就這樣被圈外人偉哥收入囊中。
陸延一大早就在電視機前蹲守, 總算蹲到今日新聞開播。
偉哥似乎是有點害羞,不好意思面對鏡頭,面目十分僵硬,這讓他看起來更加令人發(fā)憷。跟邊上那張?zhí)臃竿跄车恼掌绕饋恚瑐ジ绶炊衲莻€犯了法的不法分子。
電視上。
主持人:“請問你是如何找到王某行蹤的?”
偉哥:“永不放棄,掘地三尺。”
主持人:“聽說你們一共有四名成員參與了此次活動。”
偉哥:“是的。”
主持人:“是什么讓你們愿意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不顧自身安全與王某搏斗?”
是十萬。
陸延想。
然而偉哥是懷揣夢想的男人,他滿懷壯志地說:“為了維護社會的和平。”
陸延正打算跟肖珩吐槽,聽見肖珩問他:“藥箱在哪。”
陸延不明所以,他指指柜子:“上面。”
“怎么?你哪兒有病?”陸延又問。
肖珩把藥箱拿下來,語調(diào)懶散:“本來吉他彈得就爛。”
陸延:“……”
“手還要不要了。”
“……”
肖珩又說:“你站在那兒消毒水能自動給你消毒?”
陸延后知后覺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他低頭去看自己掌心:“啊,忘了。”
是真忘了。
昨天回來已經(jīng)很晚,洗澡時也沒注意,傷口被水泡過之后看著是有點嚇人。
肖珩:“滾過來。”
陸延舉著手機往后退兩步,退到沙發(fā)邊上,手機屏幕里錄著偉哥那張臉。
“你今天不上班?”陸延把一只手伸過去。
“你爹請假。”肖珩說。
“……”陸延一陣無語,“你這爹還當上癮了?”
“還行吧。”
回應他的是陸延豎起的中指。
陸延以為這人上藥技術肯定不咋樣,手上沒輕沒重的,他都已經(jīng)做好冷不丁哪里被戳一下然后疼得一哆嗦的覺悟。
等碘伏上完,除了藥水碰到傷口的輕微的刺痛感以外,并沒有突然被戳得哆嗦。
電視畫面切到一段廣告上。
陸延把手機放下,回過頭正好看到肖珩涂藥的模樣。
……實在算不上認真。
看著覺得他應該挺煩的,跟他之前泡奶粉的時候一個樣:老子不想干。
然而男人低著頭,指腹抵在他手腕上,溫熱又干燥。
溫度透過皮膚往里鉆。
廣告結束,今日新聞的音效響起。
主持人又問了幾個問題。
采訪最后,話題才點到陸延關心的賞金上。
主持人:“關于十萬元賞金——”
在主持人說出這句話的短短幾秒間,陸延已經(jīng)進行了一系列腦內(nèi)活動,他屈指敲敲肖珩手背,開始商量怎么分錢:“這十萬,我們拿兩成就行。”
畢竟全隊最高輸出是偉哥。
他們頂多就算個輔助。
肖珩還在給他涂藥:“別他媽亂動。”
陸延在腦內(nèi)分完錢,開始暢想這筆錢到手應該怎么花:“等我拿到錢,先換一個合成器……”
電視屏幕上。
沒等女主持人把賞金的事說完,偉哥就猛地站起來,他打斷了女主持人的話,也打斷了陸延的暢想:“我不要錢!”
偉哥對著鏡頭撓撓頭又說:“實在是受之有愧,我也沒有做什么,這十萬應該留給更需要的人!我愿意把這十萬捐獻給貧困人民!”
陸延:“……”
肖珩:“……”
偉哥還在繼續(xù)他豪情萬丈的發(fā)言:“作為一名社會公民,我只是盡我應盡的義務!我抓逃犯不是為了賞金,都是為了正義!”
豪情萬丈完,他對著全廈京市觀眾的面,又開始充滿惆悵地回憶那個十八歲落榜的夏天:“其實我心里一直有個夢。”
電視機前的貧困人民陸延心態(tài)崩了。
靠網(wǎng)吧老板提前預支工資勉強維持生活的某位落魄少爺收拾藥箱的手也頓住。
陸延:“他說的這是什么話。”
肖珩:“這是人話?”
陸延:“還是人嗎。”
“……”陸延艱難地把目光從電視上移開,最后發(fā)出一聲來自靈魂深處的質(zhì)問,“我們還不夠貧困?”
主持人顯然沒想到這位抓獲逃犯的熱心群眾背后還有這種故事,臺本上給的稱呼只是‘市井英雄’這四個字。
出于敬意,主持人脫離臺本,忍不住問出一句:“這位先生,您怎么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