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伙飯之后陸延兩天沒有出門。
除了睡覺幾乎什么都不干,餓了就起來泡泡面,吃完接著倒頭睡覺。
手機沒電自動關(guān)了機他也沒去管,一直扔在床頭沒有動過。
他也說不清自己現(xiàn)在這到底是個什么狀態(tài),到底是逃避,還是在調(diào)整。
江耀明和黃旭退隊之后,所有樂隊演出活動都得暫時終止,不光演出,每周為彩排空出來的時間也不少,現(xiàn)在這些時間都被抹成了空白。
這種空白像條看不見的藤蔓,一點一點纏上來。
盡管生活和之前其實沒什么太大不同。
第三天早上,他終于洗了把臉,把長出來的胡茬仔仔細細刮干凈,又去附近理發(fā)店修了頭發(fā)。回來之后燒個熱水,在等水燒開的過程里,想找充電線,在柜子里翻半天,翻到一張畫工粗糙的cd專輯。
那是他們樂隊發(fā)行的第一張專輯。
名字取得尤其中二,叫‘食人魔’。
專輯封面是陸延自己畫的,畫了一個具有抽象派畫家潛質(zhì)的山羊頭。他沒學過畫畫,但由于大部分預算都投在了錄音棚里,不得不親自操刀。
主打歌風格特別,歌曲最高潮的地方由陸延的兩句低聲清唱開始,然后鋪天蓋地的鼓點、節(jié)奏頃刻間席卷而來:
“將過去全部擊碎
還剩誰
快走吧
快走吧
快走啊
……
什么上帝的稱謂
就算不斷下墜也無所謂”
激烈的節(jié)奏,帶著想要撕破一切的狂妄。
專輯寄售在音像店里,賣得意外地好,音像店老板還開玩笑地打趣他們:“準備什么時候開個演唱會啊。”
“總有一天,”當時江耀明抹一把汗,意氣風發(fā)地說,“我們會站到最高最大的舞臺上!”
陸延找到充電線,插上手機,等開機界面自動跳出來,緊接著就看到一長串未接來電。
孫鉗,李振,黃旭……
陸延先給孫鉗回了通電話。
演出臨時取消這事做得不仗義,演出信息幾天前就發(fā)出去了,臨時取消對酒吧來說也有一定影響,陸延覺得怎么著也得給孫鉗賠個不是。
但孫鉗為人豪爽,不是計較這種事的人,比起演出他更關(guān)心這四個年輕人:“跟我還扯什么抱不抱歉的,你們幾個最后談得怎么樣”
陸延沒說太多,只道:“他倆家里出了點事兒。”
就像孫鉗之前說的,他年輕時候也玩過樂隊,哪兒能聽不出來‘家里有點事’背后的意思。
他當年組的那個校園樂隊也是,大學畢業(yè)之后各奔東西,上班、結(jié)婚、生子……
孫鉗在心里默默地嘆口氣。
陸延他們樂隊絕對不是第一支在他們酒吧駐唱的樂隊,這些年輕人玩樂隊、來來去去的,但這支江湖人稱的“魔王樂隊”絕對是駐唱時間最長的一支。
四年啊。
四年時間意味著什么,孫鉗記得那會兒陸延還是個從來沒上過臺的主唱。
控場能力十分糟糕,演出事故時時刻刻都在發(fā)生,麥克風都往臺下掉過幾次,最狠的一次甚至連人帶麥克風一起掉下臺。
孫鉗覺得自己一個外人看著都難受,更何況陸延,于是他安慰道:“人生就是這樣,理想這個東西吧,太虛。有時候談再多理想,最后也都是要回歸生活的,尤其玩搖滾……你也別氣餒,咱們這大環(huán)境就這樣,地下待著,可以,你想往地上走,太難了。”
陸延沒說話。
孫鉗:“生活嘛,有時候就是在教你學會妥協(xié)。”
孫鉗正說著,陸延卻突然喊了他一聲:“鉗哥。”
孫鉗:“”
“可我認為,”陸延說話的時候恍惚間回到了幾年前,他后半句話語速放得很慢,“……生活是永不妥協(xié)。”
孫鉗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陸延又道:“不說了鉗哥,我等會兒還得去車站送送他倆。”
陸延收拾好準備出門,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是踹門的聲音。
緊接著是陌生女人越來越癲狂的聲音:“賤人,勾引別人老公,你就該想過今天,你出來――”
601開了門。
601那位不知道姓名的女人今天身上穿的是條黑色露背短裙,很風塵的扮相。似乎是剛回樓沒多久,還沒來得及卸妝,眉眼都是倦意,口紅和眼影都疊得很厚,疊成一種非常廉價的艷麗。
她倚在門框邊上,指尖夾著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開門之后就被門外砸門的陌生女人一巴掌扇地偏過頭去。
但她似乎毫不在意,把散落在臉頰的頭發(fā)絲別到耳后,又吸了一口煙說:“夠了嗎”
“管不好自己男人,”她吐煙的時候笑了,“跑我這撒什么瘋”
這句話激得陌生女人紅了眼。
但601不打算再接著跟她多說什么話,只道:“你還不走的話我就報警了。”
“你報警你報啊,我看警察是先抓我還是先抓你這個妓/女――”
妓/女這個字眼尖銳得仿佛能劃破空氣。
601什么話也沒說,她又把門給關(guān)上了。
陸延目睹了一場鬧劇,覺得尷尬,而且現(xiàn)在看到601那扇門就能想到那位脾氣有點臭的大少爺。
兩個人怎么想也聯(lián)系不到一塊兒去。
他找她什么事
要跟她說一聲嗎
但人都說了不用。
陸延在要不要多管閑事之間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