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呢”
換了一身水田衣的蘇明珠才剛行到殿外,與魏安開了口,素紗窗內便傳來了趙禹宸清朗的聲音:“在呢,進來罷”
魏安聞聲一笑,躬了身滿面殷勤:“主子請。”
對于魏安的這句稱呼,蘇明珠說過幾次,卻都沒能抵得過對方的堅持,便也索性罷了,低頭進了殿內,便看見趙禹宸正盤膝坐在窗下的羅漢榻上,只用左手一下下的翻著些折子。
“都受傷了,陛下還不好好歇著”蘇明珠見狀上前,說著,又替他將放歪了的折子擺正了些。
趙禹宸抬頭看著她一笑:“原是等你的,只是半晌也沒見過來,閑著也是閑著。”
蘇明珠看了看天色:“這還不到早膳的時辰陛下可是有吩咐”
“無事。”趙禹宸只搖了搖頭,便又問道:“昨晚,在行宮中住的可還舒服”
“嗯,比抱月峰上強得多。”蘇明珠笑著開口。
“既是如此,你便在行宮中住著就是,我派人去將白蘭她們也一并接來服侍你。”趙禹宸低頭看著折子,這般說著,看起來倒像是無意一般的隨口一提。
倒是蘇明珠聞言一愣:“這不太好,我正想與陛下說,今日便回去”
趙禹宸的手下不易察覺的攥緊了奏折,一頓之后,便又立即抬頭,一本正經道:“梁王之事,你是知道的,我已與太尉商議好,為了叫梁王信服,這一陣子,朕都裝著疑心戒備蘇家,你雖已出家,卻也到底是蘇家之女,眾人眼見著你來了行宮,今日便這般大咧咧的回去,便不怕露了破綻不成”
這倒是真的,昨日趙禹宸與父親商議過后,最終便下令蘇太尉與明朗都一并留在了翠微宮前頭一處西跨院,周遭都有宮中侍衛(wèi)看守著,不許隨意進出,只說是等刺客之事查明再做計較,聽說,便連京中的太尉府里,也由龍影衛(wèi)周統(tǒng)領派了親信侍衛(wèi),將幾個門口都守了起來,一樣不許隨意進出。
也只有二哥,因為改姓了李,不算蘇家人,加上原本也不在家里住著,倒是還留著自由身。
當然,這是早已提前說好的,為了讓他里應外合,聯絡梁王。
不過這么一說,蘇家就她一個一點事兒沒有,好像,的確有點不對
蘇明珠想了想,疑惑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把我也一并關起來”
關起來趙禹宸在心底里琢磨了一陣,這話說的,若是要關,他早就關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想到這,趙禹宸暗暗搖了搖頭,將這念頭甩了出去,只是解釋道:“那倒不是,只是你家里情形這般危急,你卻不慌不忙的還回了抱月峰修行只怕有些不妥。”
“所以我得表現的,像是陛下當真懷疑了爹爹那樣”蘇明珠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在一旁坐了下來,想了想,一拍手道:“那我來與陛下求情未成,接下來,就該想旁的辦法譬如,去求太后”
趙禹宸點點頭:“出了刺客的事之后,我身邊的宮人侍衛(wèi),全都篩過一遭,如今都是可靠的,消息不會傳出去,外頭就不一定,去求太后也好,梁王手中有舊龍影衛(wèi),定然能得著消息,這么,也顯得更真些。”
蘇明珠聽到這,又有些猶豫的模樣:“這般一來,我只怕要連太后也一并瞞過了。”
趙禹宸默認的點了點頭,蘇明珠思量一陣,便也嘆了一口氣:“也只得如此罷了,等得日后解決了梁王,我再與太后請罪。”說著,蘇明珠便又站了起來:“既然如此,我這就去。”
“何必著急”趙禹宸有些焦急一般的忽的抬了頭,頓了頓,又咳了一聲:“那個,你一早起來,總該再來找我一遭,實在不成了再去尋太后才是。”
“也是。”蘇明珠重新走了回來。
趙禹宸便笑笑:“這個時辰,想必你還沒吃早膳先用些膳再說。”說著,便抬手吩咐了魏安。
既是并不急于一時,蘇明珠便又仔細看了看趙禹宸右臂上的箭傷:“今天怎么樣”
“太醫(yī)才瞧了,無大礙,使勁兒按按,隱隱也有了些知覺,想來,是好些了。”
蘇明珠聞言,又抬頭看了看趙禹宸的面色:“好像是好一些,面上瞧著,也不像是發(fā)燒一樣了。”說著,為了確認,便又伸手到他額上試了試。
趙禹宸僵了一瞬,卻也配合的微微低了頭。
蘇明珠的手心微涼,像是瑩潤的美玉,在在額上輕輕一碰,還未來得及察覺到什么,便已瞬間收了回去。
“今日真的好了些,還好還好。”
趙禹宸只覺額頭微微一涼之后,便是猛地一空,且這一空的感覺都徑直還徑直傳到了心里頭似的,也是一派空空蕩蕩。
他抿抿唇,低頭將手邊的折子推到了一旁。
過了這些功夫,外頭魏安一聲稟報,便親自帶了兩個小徒弟將早膳一一擺了上來。
正受著傷,也吃不得什么重油重鹽之物,不過是些清粥素菜,魏安上了早膳,便在趙禹宸的吩咐下又退了下去。
蘇明珠見狀,便主動上前,為趙禹宸舀了一碗清粥來,擺到他的面前,又把瓷勺放在他最順手的地方,因為傷到了右手,只用一只左手,拿勺子喝粥還簡單些,用起筷子來就顯得很是難受了,蘇明珠還特意留心著,時不時的,便為他夾一些爽口的小菜。
她從前是從來不會在趙禹宸的面前講究什么侍膳的規(guī)矩的,只是這會兒又不一樣,從前講究的是帝王尊卑那一套,但這會兒,趙禹宸傷了手,她這屬于照顧病號,就完全是正常人都應該干的事。
更別說,以他們兩個的關系,幫忙本來就是應該的。因為這樣的緣故,這一頓飯的功夫里,蘇明珠還當真是照料的處處細心。
趙禹宸沒料到傷了胳膊,竟然還有這樣的好事,心下也是不禁暗喜,只是在蘇明珠面前,卻還是強忍著,丁點不敢形于表面。
高興的時光似乎總是過得很快,一頓簡單的早膳罷了,就算趙禹宸有意拖延,不到一刻鐘功夫,就也用罷了這早膳。
魏安聽著動靜,又帶了人上來收碗碟,一眼瞧見小案上的碗碟都已被吃的干干凈凈,心下不禁暗笑,手腳麻利的收拾妥當,服侍著兩人洗手漱口,最后送上了膳后的清茶,便又立即識趣的退了出去。
方才用膳吃粥還好一點,蘇明珠幫幫忙,一只手也盡夠了,可是這清茶上來,就有些麻煩了。
按著禮儀,這品茶,是得一手端茶盞,一手拿茶蓋子,輕輕拿茶蓋撇去了茶面的茶葉與浮沫,聞聞茶香,再不急不緩的啜上一口,這才算是品。
當然,一只手的話,不用茶蓋,只用左手把茶盞端起來,鼓著腮幫子吹一吹,吸溜吸溜的,倒是也能喝到嘴里的。
但這樣的喝法,旁人就罷了,可以趙禹宸的講究性子,又如何肯
方才用膳的時候,蘇明珠也是幫忙幫順手了,見狀想了想,便也決定索性幫到底,便起身行到了趙禹宸的那一邊,伸手將他面前的茶盞端了起來,低頭一瞧,下頭宮人們顯然是考慮到趙禹宸的傷勢,這茶面上清澈透亮,這個動作,其實也更多就是走個禮儀流程。
趙禹宸見狀一愣,抬起頭,便看見明珠立在他的面前,微微垂眸,眼下的睫毛又濃又密,纖纖素手只如蔥根一般,將茶盞捧在面前,輕輕的吹了吹,便躬身送到了他的唇邊。
茶蓋之下,氤氳的霧氣似有似無,明珠那明艷大氣的五官面貌,在這霧氣的遮掩下,都顯得有些迷蒙不清了似的,時遠時近的,卻愈發(fā)的叫人沉醉。
“陛下請用。”
聽見這一句話,趙禹宸猛地回過來神來,也唯恐叫明珠發(fā)覺什么不對一般,也連忙低頭湊了上去。
只是蘇明珠到底是從來未曾做過這樣伺候旁人喝茶的事,這送上去的茶盞,便不是十分順手,偏偏趙禹宸因著心慌不定,一時間也未曾細看,這么猛地一低頭,唇瓣碰到的卻好似不是硬邦邦的白瓷,而是一處既軟且柔的指尖。
察覺到指尖柔軟的奇妙觸感,蘇明珠手心猛地一抖,好懸沒將茶盞丟了下去,只是到底卻還是晃出了些許清茶,灑到了手上。
“對對不住”蘇明珠回過神來,連忙收了手,放下茶盞,叫趙禹宸碰過的指尖死死的攥到了另一手的帕子,不知是茶水的溫度還是旁的,她只覺著這指尖竟是燙的驚人,只叫她的心頭都有些微微的發(fā)燙。
“我我去求見太后了。”蘇明珠頓了一下,便只撂下了這么一句話,便匆匆轉身行了出去。
等得蘇明珠離去許久,寢殿之內,趙禹宸也終于反應了過來一般,他遲鈍的眨眨眼睛,便慢慢抬手,將方才噙到了明珠指尖的嘴唇按了回去。
抿抿唇,茶香滿口,卻又泛著一股說不出的幽香馨甜。
意識到自個的這個動作,趙禹宸又是剛剛察覺一般猛地一頓,側了頭,不知何時,耳邊也微微泛起了一抹嫣紅。
作者有話要說: 趙暗投故意:本來疼,你一瞧,就不疼了。
直言不諱葛太醫(yī):不該啊你本來就不疼吧
趙暗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