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枝霧知道他在擔心什么,忙說,“沒關系,我和妹妹睡。”
趙識檐“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江枝霧還不知道,自己的flag立的實在是有點早了。
可能是陡然換了地方,一連幾天,晚上幾乎都睡不好。大年三十一早上,她整個人都蔫蔫的。落在親戚眼里,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姑媽追問了兩句,是不是遇到什么挫折,還是感情方面不順利,江枝霧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微笑應付,說沒事。
吃完團年飯,江父組了一桌麻將。在廚房收拾完碗筷,江枝霧打開電視機,吃著茶幾上兩碟子小點心,無所事事看著電視,拿手機回幾條新年祝福。
直到電話響起,她看清來電顯示,心里一動,快步走上陽臺。
“喂,趙識檐”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發(fā)覺的小雀躍。
趙識檐沉默了一下,語氣有幾分不確定,“我爺爺…晚上想跟你吃頓飯,有時間嗎”
江枝霧問,“今天嗎”
“嗯…”他說,“在老宅那邊。”
她心底盤算著,一不留神把話說出了口,“可以的…晚上是住在那邊嗎”
突然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反應過來剛剛說了什么,江枝霧用力捂住臉,她語無倫次解釋,“你別多想,我是說,如果那邊很遠…我怕晚上吃完飯,你再送我回來不方便。”她忘記了還有司機這茬。
雖然很出乎意料,但趙識檐接話很自然,“這邊空房間很多。”
她暫時把尷尬壓下去,“嗯…我先跟我爸爸商量一下。幾點鐘,我們在哪見”
“我來接你。”
剛掛電話,趙識檐抬頭,看見趙識黔站在不遠處,一眨不眨盯著他,揶揄道:“哥,爺爺什么時候說要和嫂子吃飯啊你自己編的吧。”
心神不寧地收拾好換洗的衣服,江枝霧慢吞吞穿上羽絨服,一圈一圈圍好圍巾,在穿衣鏡面前發(fā)呆了一會。看著滿臉暈紅的自己,她猛然回神。
年三十的街上行人很少,被冷風吹一吹,她縮著肩膀,才感覺冷靜下來。
遠遠的,就看見趙識檐。他穿著黑色長風衣,靠在車邊,修長的雙腿互相交疊。就算是漫不經心的,也有一種壓人的氣勢。
江枝霧心跳漏了半拍,快步走過去,剛剛準備出聲叫他。突然不知道從哪蹦出一條德牧,見了她直往上撲。
她瞬間一個激靈,臉都嚇白了,尖叫一聲。
趙識檐大步過來,呵斥了一聲。
德牧很聽話,立即止住勢頭,耷拉著舌頭,圍著兩人蹭腿,尾巴搖來搖去,呼哧呼哧直喘氣。
“這、這是你家養(yǎng)的狗嗎”江枝霧驚魂未定,躲到他身后,“看起來有點兇。”
他咳了一聲,讓她別緊張,“它叫面包,不咬人。”
面包的出現(xiàn),把她一下子有點嚇蒙了,倒也顧不上尷尬的情緒。直到上了車,江枝霧才后知后覺,懷疑的看著他,“你不是怕狗嗎”
趙識檐坦然自若地解釋,“我只怕來歷不明的流浪狗。”
車里開了暖氣,她覺得熱,隨手脫了外套。
一道不友好的視線掃過來。
江枝霧側頭,發(fā)現(xiàn)趙識檐臉色不太好看。
他質疑地盯住她的紅色毛衣,仿佛在說,怎么又是這件。
又想到了什么,她有點不好意思,喃喃道:“過年穿紅色,比較喜慶。”
“過年要穿新衣服。”他只說了這么一句。
昨夜剛下過雪,這會路上還不太好開。到了趙家老宅,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后的事情。
剛進院門,有傭人上來,替她提過茶葉和酒。江枝霧拽了拽趙識檐袖口。
他扭頭。
竭力克制著,她看上去仍然很擔憂,悶聲悶氣,“我,有點緊張,你們家里人多嗎你爺爺他…”
“今天人不多。”趙識檐把她的手拉下來,握住,淡淡道,“我爺爺很好,不用擔心。”
江枝霧在心里打草稿,見到他的長輩,第一句話該說什么拜年嗎,還是自我介紹什么的…
正糾結著,突然聽到趙識檐冷冷道:“你他媽的又在拍什么東西”
江枝霧抬頭,看到趙家二少爺站在臺階上,笑瞇瞇地收起手機,中氣十足朝這邊叫了一聲,“嫂子好!”
以前只在電視機上看過的商業(yè)傳奇,現(xiàn)在活生生就在眼前。江枝霧低下頭,心跳如鼓,有種面對高中班主任,不敢犯錯的緊張感。
她一度感覺自己結巴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坐在沙發(fā)上,面前攤著幾份報紙。趙老姿態(tài)不見半點松懈。雖滿頭白發(fā),卻精神爍爍。
看著嚴厲,和她交談時,語氣出乎意料地平和,只是隨便話家常,問問家里有什么人,還有興趣愛好之類的。
趙識檐寸步不離地陪在旁邊,讓她緊繃的情緒一點一點慢慢緩和下來。
后來又陪趙老下了幾盤棋,喝點茶水,時間消磨地很快,到了吃飯的時間。
飯桌上趙識黔一個勁地要和趙識檐喝酒,趙老心情似乎不錯,也跟著喝了兩杯。萬姨看今天氣氛好,熱熱鬧鬧的,便隨著他們胡鬧。
男人喝酒,談天說地,吃飯的速度就慢了下來。
萬姨看江枝霧吃完了,放下筷子,就熱心地把她拉出去遛狗。
遛了一圈再回來,趙識檐已經喝的趴在桌上,閉著眼睛打盹。
“嫂子!”趙識黔展臂呼她。
“怎么了”江枝霧換了鞋,忙走過去。
趙識黔的表情很為難,“我哥他喝多了歇菜了,話都說不利索。但是感覺好像很不高興,碰都不讓人碰。我想扶他去房里睡覺都不肯。”
江枝霧跟萬姨去遛狗后,他們招呼著又上了幾瓶酒,白的紅的混在一起,后勁特別大。趙識檐平時不是會喝很多酒的人,這會好像真的有點醉了。
她輕輕拍拍他的肩。
有一點清淡的香氣飄散開,趙識檐即使喝醉了,也還認得這味道。
他瞳孔放大,花了點時間,認出她后,眼神都變了。
趙識檐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跟前帶。
江枝霧被他拽的腳步不穩(wěn),聽到他呢喃,“為什么…”
她聽不太清,湊上去,“什么為什么,你在說什么…”
她問的話,他一句都不接,就在那里反復問為什么。
趙識檐撩起她一簇發(fā)尾,瞇著眼,“黑色的…”口齒倒是很清晰。
“嗯…”江枝霧鎮(zhèn)定了一下,把頭發(fā)從趙識檐指尖抽回來。
他又抬手去扯她的毛衣,“紅色的。”
“嗯…”
“哪里不對”趙識檐聲音低的幾乎無法分辨,“哪里不對…”
他連愁怨的模樣都是很好看的,眼角和嘴唇都是不尋常的艷色。
江枝霧恍然。
她一向都反應慢半拍,聽到現(xiàn)在才明白,他還在計較那天游戲的事情。
有這么介意嗎
她哭笑不得,只能低聲哄,“沒有不對,你先去休息一下好嗎”
往常他算是個克制的人,這會像是解放了某種天性。拉著她的頭發(fā)和毛衣不放,扯了這頭揪那頭,表面還是無辜極了的樣子。
被人弄得衣衫不整…江枝霧的臉和耳根子全紅了,眼神都不知道該放哪里。
加上旁邊還有外人在,她不習慣人前和誰這么親近。
江枝霧把他的手拽下來,一本正經地說,“別鬧了,你這樣是在騷擾我嗎。”說罷去掐趙識檐的臉,想讓他清醒清醒。
她用了點力氣,趙識檐大概有些疼,細細嗯了一聲。可能是喝多了酒,他那雙微微上揚的眼溢滿了水霧,全是欲語還休的委屈,像是要訴說什么一般。
真是懵懵懂懂,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她忍不住又掐了一下,像逗小狗一樣。
趙識黔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拿起手機,幾乎要懟到趙識檐的臉上拍,大笑道:“臥槽,第一見我哥喝醉酒撒嬌,我次奧,好可愛啊,真是不能直視,太可愛了受不了了!!簡直太好玩了,像個娃娃一樣,真的是趙識檐嗎!!我得多拍幾張!!”
后來還是萬姨喊了別人幫忙,兩三個人一起,才把趙識檐給挪到房間里去。
等人出去后,江枝霧趴在床沿,問了幾遍,“你要喝點水嗎”
趙識檐睜眼,看到江枝霧俯身下來,盯著他看。等了半晌,沒有預料之中的吻,他一下失落的不行。
他突然開口,聲音委屈,分外茫然,“江枝霧…”
她忙應聲,“嗯”
趙識偏過頭,檐無意識的問,“你還要喜歡她多久…”
江枝霧沒聽懂,哄著似的,“什么喜歡——”
“還要等多久….”他的目光暗了一下,似乎忍了很久的感情突然宣泄出來,嘴巴一張,似乎哽咽,“哦,不對…你說了,要跟我試試…”
趙識檐又恍惚笑起來,像是十分高興,可冷冷的黑眼睛里仿佛流著一汪水,宛如大雨磅礴里瀕死的鹿,寂靜又無力,多看一眼都令人心碎。
以前,她不會為了趙識檐任何無措的表情而難過,只是頗為煩惱,無以為報。
可現(xiàn)在,他只是這么傷感的一個眼神,就讓她不由自主地鼻酸。
江枝霧喉嚨哽著,心里很是難受。像被定住了一樣,僵直在原地,幾乎什么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