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六親不認的孤家寡人,更何況是對于守寡多年的母親。
如今沈母愿意低頭,沈易已經(jīng)是極其欣慰。
因此當(dāng)下沈易便將那個戒指盒收進褲兜里,然后道:“改天我去看她……你跟她說,戒指我會帶給舒黎的。”
離演出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沈易將幾位長輩安頓好之后,又讓蘇盈安排車,送他去劇院看一眼舒黎。
舒黎這會兒也正在后臺準(zhǔn)備。
作為首席,她原本是有獨立化妝間的,但因為化妝間前不久才裝修過,舒黎怕對肚子里的寶寶不好,于是便搬去了多人共用的化妝間。
舒黎的化妝臺在房間的最里面,這會兒她正靠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
也許是被掛滿衣服的拉桿擋住了,剛進化妝間的幾個年輕女孩并未注意到房間里有人,于是便嘰嘰喳喳的說起了八卦。
“你們知道lily懷孕了嗎”
其實對于團里的這些群舞演員、獨舞演員,舒黎的印象并不深,也認不太全她們的臉。
現(xiàn)在這個正在說話的女孩,舒黎依稀記得,應(yīng)該是去年剛進來的一個華裔女生,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是學(xué)徒級別。
關(guān)于舒黎懷孕的事情,舞團里其實不少人知道,但沒人拿到明面上來說,這會兒有人起了話頭,旁邊女孩紛紛附和道——
“知道呀,她之前的化妝間不用了,好像就是因為懷孕了。”
“不過lily好像沒有受影響,剛才彩排的時候她跳得那么好。”
“她還這么年輕,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選擇要寶寶呢真是想不通。”
這幾個歐洲女孩倒是不糾結(jié)未婚先孕的事情,畢竟這太常見,她們單純是為正處在職業(yè)生涯巔峰lily感到可惜。
明明還這么年輕,竟然就考慮要寶寶了。
先前那個起話題的華裔女生又開口了:“因為她想要結(jié)婚呀……她的男朋友是中國富豪,但好像沒有娶她的意思。這些大陸富豪很看重血脈的,gold-digger想要嫁入豪門,只能用這種方法了。”
舒黎:“……”
她本來想出去透透氣的,但現(xiàn)在出去她們會不會有點尷尬
那個華裔女生還在繼續(xù)道:“但是你們看,她現(xiàn)在都懷孕這么久了,還是要來跳舞,而且也沒有人來給她捧場……正經(jīng)的豪門兒媳怎么會這樣拋頭露面呀肯定是還沒過家里那一關(guān)。”
舒黎:“……”
身在最頂尖的芭蕾舞團,不想著多多爭取上臺機會,竟然還把上臺當(dāng)做是拋頭露面……舒黎脾氣再好,聽見這話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好歹也是個前輩,有義務(wù)指導(dǎo)新人……正當(dāng)舒黎在糾結(jié)有沒有必要站起來、糾正一下小女生錯誤的價值觀時,化妝間的門被推開了。
沈易先前在門外站了半分鐘。
他的法語還是小時候?qū)W的,并不及舒黎好。
不過雖然是聽得一知半解,但那個華裔女生話里的幾個關(guān)鍵詞他都聽懂了,于是很快地推測出了話里的意思。
沈易:“……”
承這位朋友吉言,他也很想看到郎心似鐵胖梨梨帶球逼婚、哭著喊著要嫁進沈家的場面。
沈易手里提著一個便當(dāng)盒——里面裝了幾個壽司,是蘇盈準(zhǔn)備的。
這東西口味清淡,又能飽腹,萬一小公主真的餓了,吃一點也不至于影響演出。
那個華裔女生顯然是認得這位年輕的大陸富豪,因此看見沈易提著便當(dāng)盒進來,整個人都驚呆了。
迎著女生驚愕的目光,沈易朝房間里的幾個女生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然后徑直往后走去。
果然,郎心似鐵胖梨梨這會兒正躺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見他來了,她的眼睛里也是止不住的驚訝。
沈易的語氣溫柔,音量卻是不低:“爸爸和外公外婆我都安頓好了,待會兒嚴澤就安排車送他們過來,你放心……爺爺和幾個姑姑也都來了,演出前他們也不敢打擾你,只好讓我來問問,演出結(jié)束后能不能來和lily合個影”
舒黎一臉好笑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這個狗男人好幼稚,戲這么多……簡直和外面的那個不遑多讓。
沒等她回答,沈易又接著道:“毓文姑姑說她去年特意來巴黎看了你的好幾場演出,在后臺蹲了好幾次都沒等到和你合影……虧得你成了我們家的媳婦兒,她現(xiàn)在才有合影的機會,你一定要滿足她的心愿。”
這個狗男人……怎么這么會
雖然知道他肯定在瞎編,但她聽著……還是覺得好開心哦。
舒黎咬著唇,吃吃的笑:“好啦,演出結(jié)束我就去看毓文姑姑。”
這天晚上,闊別舞臺數(shù)月之久的lily ,歸來之后的首場演出,重新編舞的新版《水中仙》大獲成功、滿堂喝彩。
舞臺上的燈光、布景美輪美奐,女主角的身段輕盈、舞姿優(yōu)美。
偌大舞臺上的泱泱演員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女主角身上。
這一刻,毫無疑問她便是舞臺上最耀眼的公主。
《水中仙》連續(xù)公演了一周,除了中間尤里安擔(dān)心舒黎的身體吃不消,強行換了一次b角上來,其他六場都是舒黎完完整整跳下來的。
無論是觀眾還是藝術(shù)界的反響都是一片贊譽。
最后一場演出時,巴黎已經(jīng)進入初冬,晚上下了好大的雪,整個城市都白茫茫的。
晚上的演出結(jié)束時,舒黎罕見的站了出來,同臺下的觀眾說話。
大概是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是lily近期內(nèi)的最后一場演出,因此上座率接近百分之百,偌大的劇場內(nèi)人頭攢動。
舒黎也看不清臺下到底有沒有他,但因為說的是法語,所以她倒也沒有太害羞,畢竟沈易聽不太懂幾句法語。
她的一只手輕搭在小腹上,另一只手捏著話筒,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
“我要告別舞臺一段時間,因為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大概只是三四個月,所以我原本并不打算特意和你們說告別的……畢竟你們很快就會重新在這里見到lily。”
臺下有觀眾的輕笑聲。
舒黎也笑了笑,然后繼續(xù)道:
“但我今天在這里,想要感謝一下我的男朋友……我十三歲那年認得他,他一直支持我追求夢想,一直在背后支持我。”
“現(xiàn)場的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坐在下面……如果你們看見一個面無表情、看起來不太懂芭蕾、法語也不怎么好的中國男人,那應(yīng)該就是他。”
觀眾們發(fā)出善意的哄笑聲。
舒黎有些緊張,所以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繼續(xù)道:
“沈先生,雖然你不太懂浪漫,大多數(shù)時候關(guān)心賺錢多過藝術(shù),有時候欺負我,還想要讓未來的寶寶叫胖大海……但我還是想說,遇見你是我最不后悔的事情……我很想很想很想和你共度余生。”
直到回到后臺,舒黎的臉上還微微發(fā)燙。
她還是不太習(xí)慣這種當(dāng)眾告白。
呼……舒黎捂著滾燙的臉頰,自我安慰道,沒關(guān)系的,反正她剛才說的那些話,沈易肯定沒聽懂。
舒黎從化妝間出來,沈易的車子已經(jīng)停在了外面的樓下,他就在車里等她。
外面的地面上已經(jīng)覆了薄薄的一層雪花,舒黎身上裹著一件羊絨大衣,冷倒是不冷的,不過一坐進暖氣充足的車廂,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沈易握住她的手,輕輕揉著,“演出全都結(jié)束了”
舒黎“嗯”了一聲,接下來她要做的便是安心待產(chǎn)。
沈易點點頭。
很好,可以開始收拾胖梨梨了。
不過沈易面上并不顯,等回到了別墅,伺候著胖梨梨洗漱完,兩個人爬上了床,他才揉著胖梨梨的腦袋,問:“剛才在臺上說了什么”
舒黎的臉果不其然的紅了:“反正、反正說的不是你。”
剛才沈易只聽懂了幾個單詞,但是她口中的“沈先生”他聽得真切。
現(xiàn)在見胖梨梨這么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他有證據(jù)懷疑胖梨梨是當(dāng)著幾千個觀眾說他的壞話。
雖然胖梨梨這會兒并不承認,但沈易并不擔(dān)心。
因為剛才她說完第一句話之后,蘇盈便拿出了手機開始錄音。
到時候他找人把胖梨梨說他的壞話翻譯出來,她也沒辦法抵賴了。
一旁的舒黎臉蛋紅紅,為了轉(zhuǎn)移話題,她開始胡攪蠻纏:“我想吃冰淇淋火鍋!”
沈易揉了揉太陽穴,“祖宗,會胖。”
舒黎咬了咬唇,“反正到時候都要減肥的。”
沈易心思一動,突然起了壞心。
他不動聲色道:“現(xiàn)在是晚上十點,哪里還有冰淇淋火鍋”
胖梨梨根本不知道這個狗男人在給自己挖坑,當(dāng)下便理直氣壯道:“瑪黑區(qū)的那家店,開門到十二點的!”
沈易依舊擺出一臉疑惑的神情:“瑪黑的哪家店”
這個狗男人的記性真是太差了!
舒黎氣鼓鼓道:“之前在《出水芙蓉》劇組里那次,阿晏帶我們?nèi)ミ^的那家店啊。”
話剛說出口,舒黎覺得有些不妙。
……她剛才說了什么
再一抬頭,坐在她身旁的沈易一臉?biāo)菩Ψ切Φ卮蛄恐啊冻鏊饺亍贰?
舒黎一臉心虛的低下頭。
沈易又笑:“你不是替身情人胖梨梨嗎”
舒黎自知已經(jīng)掉了馬,當(dāng)下扁著嘴,一言不發(fā)。
沈易步步緊逼,又追問道:“你那天是怎么說的”
他仔細回憶道:“問你還騙我什么了,你說‘好多啊,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對于舒黎而言,這無疑是公開處刑。
他肯定聽見了!肯定聽見了那天她在夢里求他不要拋棄她!
嗚嗚嗚好羞恥啊!
舒黎“嗖”的一下鉆進被窩里,用被子蒙住頭。
沈易在旁邊撥了撥被子,“出來,替身情人胖梨梨。”
舒黎心一橫,躲在被子里裝鵪鶉。
旁邊的沈易陰陽怪氣道:“耍了我快半年,胖梨梨覺得好玩嗎過癮嗎嗯”
舒黎繼續(xù)窩在被子里裝鵪鶉。
沈易一個人唱不了雙簧,他說了幾句,也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舒黎察覺到身邊一輕。
他下了床,出了房間。
舒黎悄悄將腦袋探了出來,臥室里的燈關(guān)了,外面?zhèn)鱽砟腥讼聵堑哪_步聲。
她幾乎不可置信:這狗男人就這樣走了
她是騙了他,可是他就這樣生氣了嗎
生氣就生氣,至于就這么走了嗎
舒黎扁著嘴,本來是在生這個狗男人的氣,可短短幾秒后,胸腔里的那股情緒又從生氣轉(zhuǎn)為了委屈。
她是做得不對,可他就要這樣拋棄她們母女倆了嗎
樓下的大門傳來輕微的響動聲,舒黎淚眼朦朧地坐起身來。
沈易這個狗男人他要去哪里
舒黎又想起自己之前的那個夢,夢里面的她哭得好大聲,還抱著他的腿不讓他走。
就像現(xiàn)在,她也好想大聲哭出來,嗚嗚嗚。
舒黎吸了吸鼻子,然后坐起身來,豎起耳朵來聽樓下的動靜。
不一會兒,樓下院子里傳來汽車發(fā)動的“轟轟”聲。
舒黎這下是真的慌了。
他是真的生氣了,真的要走了……她是有點過分,騙了他那么久,還不道歉,被揭穿了還想著讓他來哄她。
嗚嗚嗚……她知道錯了。
舒黎抹了一把眼淚,然后掀開被子,不顧身上還穿著睡裙,當(dāng)下便光著腳追了出去。
她追出大門去的時候,沈易已經(jīng)將車子開到了院子門口,就要出去。
舒黎含著淚喊道:“沈易!”
兩秒后,車子駕駛座的門打開,男人的步子太急,腳下被絆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沈易大步走過來,一把將光著腳的女人抱起來,很生氣:“沒看見下雪嗎跑出來干什么……你還光腳進去!”
舒黎像只八爪魚似的緊緊盤在他身上,一聽他兇自己,扁著嘴眼淚就掉了下來:“你要去哪里……你不要我和女兒了是不是”
“我去哪里”沈易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來,“祖宗,不是你要吃冰淇淋火鍋的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