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元六年(春),帝后大婚。
正值初春二月末,春回大地,萬物復蘇。
這一年的二月二十八日是個好日子。
當今啟元皇帝年少登基至今六載,朝局逐漸穩(wěn)定,天下有欣欣向榮之征兆,又兼之皇帝終于松了口要立皇后,上至朝廷官員,下至黎民百姓無不歡呼萬歲,普天同慶。
若是來年還能多個小太子小公主那便再好不過了。
春色微暖,似是天色也應了這好事,前幾日還陰雨蒙蒙,今兒個便是個大晴天,春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京城一片歡騰欣舞,家家戶戶在貼上了紅色喜聯(lián),若沒有的,也會掛上塊紅布以向帝后表示敬意同樂。
聶國公府門前,儀仗隊和擊鼓樂隊等在門前,被派出來為代表的禮部官員幾經(jīng)請催才將新娘催出來。
聶瓏坐在花轎里,紅蓋頭蓋住臉看不見身旁人的樣子,入目一片暗紅,因喜娘和嬤嬤在邊上看著,她也不好隨意亂動。
只聽得男孩兒被人強制性抱走,還不服氣地哼哼唧唧喊著要姐姐。
先前背著她的,那位她溫潤如玉的嫡親大哥此時正不疾不徐輕輕緩緩地往走回,踏在地上的腳步聲也如他本人一樣,力道速度均勻和緩,聽著都叫人舒心。
聶府一眾家眷站在門口送嫁,聶夫人捏著帕子直掉眼淚,聶琥由奶娘抱著,捂住他的小嘴巴,不讓他搗鬼,旁人見了也只是應景地笑上一句姐弟赤子之心,感情和睦。
聶國公站在妻子身側(cè),目送女兒上了那八臺大轎,眼眶微微紅。
來迎親的儀仗隊和主事的官員們遠遠的將轎子圍在最中間,又有御林軍在一旁護著,眾人幾乎看不見里頭了。
聶玨生得清瘦高挑,只看見半抬起的轎子頂,目光深邃。
帝后大婚,舉國盛事,十里紅妝。
自先帝逝世后,京城已經(jīng)多年不曾有過如此熱鬧的喜事了,便是當今皇帝登基那會兒也不如現(xiàn)在場面大。
那會兒一切從簡,彼時先皇中晚年昏聵,舉朝上下四面都是窟窿,留下的爛攤子太多了,根本不給匆匆登基的少年皇帝緩一口氣兒的機會。
啟元帝登基后便日夜忙碌于這些政事,哪有時間辦什么典禮?
因此禮部那些個毫無用武之地的官員們,也因著這難得的大喜事,紛紛摩拳擦掌大展身手,恨不得將這次帝后婚禮辦得精心再精心,規(guī)格一再提到最高。
若不是皇帝不喜鋪張浪費,或許今次的帝后婚禮還能更加盛大,比如再沿路撒點花瓣銅板什么的,也叫未來皇后開心開心,與皇上琴瑟和鳴,早日誕下儲君。
回宮儀仗隊行進路上皆鋪上了紅毯,街道兩旁有御林軍護衛(wèi)。
儀仗隊打頭,前后兩邊還有擊鼓樂隊敲鑼打鼓,執(zhí)事官見著時辰差不多了,揮了揮手勢,正要喊什么,那邊有小太監(jiān)匆匆跑了過來。
“且慢——!皇上親迎,皇上親迎!”
果然,不大會兒,有太監(jiān)唱到:“皇上駕到!”
一瞬間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的數(shù)量眾多的御林軍涌上來,與原來維護秩序的御林軍們混在一起,訓練有素地分散排開來。
圍觀的百姓們均被震懾,齊齊跪倒在原地,不敢抬頭窺視天顏。
因儀仗隊隔著距離稍遠,又有御林軍圍著,聶府眾人看不見,消息也慢了半拍,這會兒還在奇怪為何還不起轎,不怕誤了時辰?
聶夫人都急得捏住了帕子,畫得細細的柳葉眉糾成一團。
這時,聶府管家氣喘吁吁地跑來,匆匆用袖口抹了把汗,喘著氣兒道:“陛下,陛下親自來迎親了!”
眾人大驚!
自古來也沒皇帝娶親親迎的道理啊,尋常后妃一臺轎子從皇宮側(cè)門抬進去了事,便是身為國母的皇后也是進了宮后,方才能見到皇帝,再行夫妻之禮。
不管如何,還是迎駕最為重要,聶盛先反應過來,安排好家眷,帶著夫人長子跪在一旁等待御駕,連小小一團的聶琥也知道來了厲害的人不敢再亂動。
御林軍將整條街道隔開了,明黃色的皇帝儀仗隊暢通無阻來到聶府面前,停在新娘子所在的大紅色轎前。
明黃色的御輦上,一只蒼勁有力的大手掀開布簾,年輕英俊威嚴,身穿大紅色喜袍的男子從里頭出來。
這人大紅色外袍里面還露出一截明黃色的龍袍,聶盛跪在地上看到那片衣角的時候,只覺得眼皮子直跳,堂堂皇帝這是做什么打扮?
“聶愛卿平身,今日你我只論翁婿關系,不談其他,無需多禮,聶夫人也是。”
年輕的皇上聲音溫和,言語之間雖平淡卻平添幾分親近,如同一般的女婿那樣對老丈人客氣有禮,連自稱都換成“我”,聶盛愣了下,略微彎腰連忙拱手稱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