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就因著這么一頂帽子僵持了小片刻。
其實趙仙仙倒也沒放在心上, 只是覺得殿里地龍燒得正旺,又不冷, 他還帶著頂帽子看上去有些滑稽罷了。
她掩唇笑了幾聲,就又招手讓他快坐下, 繼續(xù)關(guān)懷備至地與他噓寒問暖起來。
就在此時,身穿一襲赭色圓領(lǐng)常服的皇帝, 正大步流星地從殿外走了進來。
這么些年來皇帝一直沒荒廢過武功,身型體魄還是一如既往般魁梧健壯,而且久居高位, 眉宇間的氣勢威儀也愈發(fā)懾人了。
李陸見他來了, 連忙朝著他單膝跪下,拱手作揖,略有些拘謹?shù)馈皟撼祭铌憛⒁姼富省!?
“免禮。”皇帝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目光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方才他在昭明宮時就已經(jīng)知道他回來了, 所以倒也沒什么特別的情緒。
隨后, 他的目光落在趙仙仙身上時, 原本剛毅桀驁的面容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幾分, 眸中頓時生了幾絲繾綣溫柔。
他還生怕自己方才在外頭沾染上的寒意會凍著趙仙仙,也不敢立刻走上前去, 而是老老實實地站在炭盆前熏了熏。
誰曾想這個看似不拘小節(jié)、雷厲風(fēng)行的冷面帝王,面對著自己心愛的女子時,竟也能心細如絲到此般地步。
自從立了次子李珒?yōu)閮螅实劬蜐u漸將不少政務(wù)放了下來, 都交由太子來處理,所以這才有了閑工夫日日回來露華宮陪著趙仙仙用午膳,甚至閑暇時還能留下來小憩一會兒。
趙仙仙倒是主動起身上前,朝他莞爾一笑,軟軟地說道“陛下,咱們?nèi)ビ梦缟帕T,您瞧陸兒這些年瘦成這副模樣,也該好生補一補才是。”
皇帝的嘴角不住地上揚著,聽她這好似浸過蜜糖一般的甜糯嗓音,整顆心都軟得化成一灘水了。
須臾后,他才將原本黏在趙仙仙身上的目光分了一眼給李陸,瞧見他那怪異又扎眼的帽子,霎時間墨黑的眸中劃過一抹不悅。
沉聲道“在殿內(nèi)還戴著個帽子,像什么樣”
見李陸遲遲沒有反應(yīng),皇帝的眉心更是又擰緊了幾分,冷聲呵斥道“還不快把這帽子摘下來”
李陸心里哆嗦了一下,也不敢忤逆他,只好慢吞吞地摘下了頭頂?shù)哪亟q西洋帽,露出他剃得只剩板寸長短的頭發(fā)來。
趙仙仙見到他這頭發(fā),登時整個人都傻眼了,呆楞了小半會兒,雙唇翕動著囁嚅了好幾回,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李陸也是手足無措,一手拿著帽子,一手摸了摸自己頭頂還略扎手的頭發(fā),窘迫尷尬地訕笑了兩聲。
皇帝這一瞧更是不喜了,聲音含著隱怒,道“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從前讀過的書都被你拋在腦后了”
趙仙仙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她本還想問一問為什么把頭發(fā)弄成般模樣了,可又擔(dān)心皇帝發(fā)怒了要教訓(xùn)他。
只好急忙收斂起面上錯愕的情緒,搖了搖皇帝的胳膊,嬌聲道“臣妾倒覺得這頭發(fā)看上去精神得很,陛下就別訓(xùn)他了。”
李陸長相隨母,生得面如冠玉,眉目清俊,雖然身子板兒更像皇帝那般高大,但五官難免會偏秀氣些,如今頂著個板寸頭,確實是莫名多了幾分硬朗的氣概了。
無怪乎都說一物克一物,皇帝還真的不敢在趙仙仙跟前發(fā)作,平日里但凡說話大點聲都生怕把她給嚇著了,如今臉色立馬就緩和了不少。
只不過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就讓皇帝心頭不由得一緊,頓時生了幾分緊迫感,竟也開始琢磨起自己要不要也剃個頭了。
不然若是仙仙看久了李陸的這個禿驢頭,開始嫌棄起他來了,該如何是好
思及此,皇帝順勢將她攬進了懷里,壓低了聲音寵溺哄道“好好好,朕不訓(xùn)他了,仙仙也該餓了罷,咱們過去用午膳先。”
“嗯,好。”趙仙仙望著他點了點頭,又吩咐了流云傳膳,三人一同緩步過去飯廳里用午膳。
期間,皇帝還為了在趙仙仙面前裝裝樣子,特意關(guān)心了幾句李陸這幾年在海外的生活與學(xué)業(yè)。
李陸見他比素日和藹了不少,自小就藏在心底的對父親的孺慕之情也油然而生,鼓起勇氣來介紹他從得易致國請回來的幾位先生。
因著前世趙仙仙過了幾十年的冷清日子,今生有了幾個孩子后也格外地愛熱鬧,所以一家子向來都不講究什么食不言、寢不語的。
李陸興致勃勃地說道“原本按著兒臣的課業(yè),是要遲幾年才能學(xué)成歸國的。只是兒臣有一位名叫達維德的先生,酷愛東方的文化,多次主動提起要與兒臣回大周,這才提前回來了。”
趙仙仙聽得來了興致,忍俊不禁道“你這孩子真是的,方才怎么不說如今你把那先生安排到哪兒了可是跟著一起進宮來了”
李陸從容不迫地笑答“回母后的話,兒臣擔(dān)心幾位先生貿(mào)然入宮不大合適,便安排了他們在距離宮城不遠的梧瀚客棧里住下了,也派了使者過去接待,母后放心便是了。”
說到此處,皇帝竟也主動插了句話,告訴李陸如今國子監(jiān)也開了西學(xué),倒是可以請這幾位先生閑暇時過去瞧一瞧。
李陸受寵若驚,急忙連連稱是。
。。
天色漸漸黑下來了,夜幕低垂,繁星點點。
李陸已經(jīng)封王,早該出宮開府了,但如今的后宮里也沒有旁的妃嬪需要他回避,所以趙仙仙與皇帝商量著直接讓他長居宮中便好了。
只是他如今已經(jīng)成年,保不準什么時候就要娶親了,也不好再住在露華宮的偏殿里,于是就搬到了露華宮北邊兒的慶福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