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垣嘆了口氣,把傷痕累累的大提琴收好, 兩手空空地就回了練習室。
管繁他們瞧著他這模樣, 有些不安地挑了挑眉:“琴呢”
“廢了。”木清垣說得云淡風輕, 似渾然不在意。
“怎么廢了”
“被人劃了。”
unique聞言狠狠踢了一下地板, 轉(zhuǎn)過身,用力呼了一口氣, 但還是實在是想不通, 又轉(zhuǎn)回來問道:“好好一把琴, 放在宿舍里,說廢就廢了,逗我們玩兒呢你才走幾天這擺明了就是連易做的唄,h.y.可真特么的臟,color就算這次拿到這個冠軍了他們不嫌丟人嗎,好意思嗎”
管繁忙拽了拽他, 輕聲斥道:“沒證據(jù),就不要瞎說。”
“還要什么證據(jù)”unique打開管繁的手, “老子特么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不出了這口氣老子心里難受, 這種人品也好意思當愛豆出道還要不要臉當粉絲們都是眼瞎么”
管繁也急了, 沉下聲:“我都說了,沒有證據(jù)就不要瞎說,unique你是聽不懂嗎”
管繁向來是個老好人,很少生氣,所以他一生氣, unique倒也就乖乖安靜了下來。
“做我這一行的,從來就不配擁有真相,如果想走得遠,只有謹言慎行,小心小心再小心,不然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人拉出來,然后因為你的一點失誤就把你踩到了泥濘里,永遠翻不了身。所以我讓你們不要亂說就是不要亂說,我肯定是為了你們好,你們年輕,很多事沒經(jīng)歷過,但是我是這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我吃過的虧,不想讓你們再吃一次。”
空蕩蕩的練習室里格外安靜,于是管繁的聲音分外的清晰,那么無奈,那么沒有辦法,可是又是那么的現(xiàn)實。
大家都明白他說的是對的,這一行從來沒有看上去的那么光鮮,粉絲喜歡的他們,從來都是她們以為的他們,而不是真正的他們。
而至于真正的他們,除了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行差踏錯,不授人以把柄之外,再別無他法。
即使他們真的沒有做錯什么。
練習室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還是黃子銘先拍了拍管繁的肩,打破沉默,笑了笑:“沒事的,老管,這次不會出事的,這次我們都在,我們有垣哥,我們還有江總,我們肯定不會輸?shù)模@次肯定行的。”
就連一向惜字如金的殷旭也開口道:“放心,沒問題。”
木清垣知道管繁的壓力和擔憂,他和他們其他四個人不同,他已經(jīng)過了25歲了,是奔三的人了,已經(jīng)過了男團出道的最佳年齡了,如果這一次還不能夠成功,他可能不得不放棄這條路,放棄他堅持了十年的夢想。
管繁是個很努力的人,也是個很有實力的人,還是個脾氣很好很善良懂事的人,他一步步從以前團里的老幺變成現(xiàn)在團里可以扛事的老隊長,耽誤了這么多年,只是因為他實在運氣不好。
然而木清垣覺得,他自己是一個運氣很好的人,所以他相信,他也可以把管繁的運氣一樣帶得很好。
“算了,這些事以后再說,我們現(xiàn)在先抓緊時間把這個舞臺弄出來吧,無論是誰使的壞,我們都走到這一步了,總歸不能輸給他們,讓他們得了逞。”
木清垣撥了撥額前微濕的碎發(fā),笑了笑,笑得春風和煦,治愈人心。
最近看多了木清垣在舞臺上的炸裂,管繁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過木清垣這樣素著一張臉,單純無辜的笑了。
他們的垣哥,果然還是那個天使。
然而他們的天使,折磨了他們幾乎整整三天,他們覺得自己命都要被折騰沒了,每次想略微休息一會兒的時候,木清垣就帶著那副天使笑容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看得他們毛骨悚然,心里有愧,于是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xù)工作。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天使,全特么是魔鬼騙子!
熬過去了這三天,他們終于帶著成品《prince》登上了決賽舞臺。
舞臺前一天晚上,他們才決定回去睡四個小時,以備戰(zhàn)。
木清垣這才終于見到了連易,連易看見他的時候,皺了皺眉:“你眼睛怎么紅成這樣不要命了么還想再暈倒一次么”
木清垣勾了勾嘴角:“沒有辦法。”
連易沉默了一會兒,終于說道:“我聽說了你們這次的事情,你們確實也沒有辦法,反正加油吧,我也不希望我們最后是因為這種方式贏了你們。”
“好。”木清垣簡短一個字,沒有感謝,也沒有質(zhì)問,平靜無波,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他現(xiàn)在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他要睡一覺了,然后明天站上舞臺,陪伴管繁他們實現(xiàn)他的夢想,幫助江見涼完成她的愿望。
其實他對出道沒有太多的執(zhí)念,他的所有執(zhí)念,不過是一份情而已,他在意的兄弟,和他心上的姑娘。
若說他真的有什么私心,那便是他木清垣從小到大,想做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這次也不例外。
至于其他的,他向來是不大在意,他只管做好他能做到的就足夠了,因為其他的事自然有江見涼,他相信她她可以做得足夠好,足夠妥帖。
清晨木清垣醒來的時候,他覺得這短短一覺,神清氣爽。
他走到窗邊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隱隱約約聞到了淺淺淡淡的花香,他探出身子看了看,發(fā)現(xiàn)是大廠外的那一排桃花開了。
他們在2017年3月21日的這一天,迎來了大廠的春天。
也迎來了他們在這里最后的舞臺。
決賽的賽制簡單又粗暴,之前的所有票數(shù)清零。然后進行舞臺公演,現(xiàn)場投票的第一名總票數(shù)加50萬票,然后節(jié)目播出后的一個星期內(nèi)進行網(wǎng)絡(luò)投票,截止至出道那天的凌晨零點,然后直播出道票數(shù),選出冠軍男團。
而選出的這個冠軍男團將坐擁國內(nèi)五大上星衛(wèi)視和國內(nèi)四大門戶網(wǎng)站提供的a級資源,以及所謂的國內(nèi)第一男團的稱號。
堅持苦練十年的老年人管繁,一心只喜歡唱歌的自閉癥兒童殷旭,少年意氣躊躇滿志的皮皮蝦unique和黃子銘,還有他的江見涼,都壓上了這么久以來的心血和希冀。
所以他們不能輸。
因為前期票數(shù)最高,所以f.o.r.擁有了優(yōu)先選擇出場順序的權(quán)利,他們自然而然選擇了最具優(yōu)勢的壓軸位。
因為是決賽,c.對這次舞臺的重視程度并不比他們少,都是拿出自己的強項,全力以赴。
color的舞蹈和h.g的rap,都是目前國內(nèi)男團的一流水準,加上精心的編排和長久的練習,每個人都致力于炸翻舞臺,把現(xiàn)場帶向了一波又一波高潮。
坐在后臺看著大屏幕的四個崽崽們都很緊張,手緊緊攥著,不自覺地抖著腿,額角、手心和背上都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說不慌都是騙人的,臨場換歌,舞蹈beat重換,隊形重新調(diào)整。rap是現(xiàn)寫現(xiàn)背的,歌曲伴奏臨時做的,歌是現(xiàn)學的,人氣最高的木清垣還因為腰傷不能大幅度跳舞,基本都是靜態(tài)動作。
如此種種,他們真的能夠面對如此優(yōu)秀的對手依然穩(wěn)操勝券嗎
他們其實沒有那么多信心,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神,能走到這一步的人,都是有天賦又努力的人,沒道理誰就能碾壓了誰。
管繁一個勁兒地拍著其它幾只的后背,安撫道:“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可以的,放松,放松,不要緊張,冠軍肯定是我們的。”
然而其實大家都明白,在這里壓力最大的就是他。
他當久了隊長,習慣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每次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unique他們每次犯錯被抓,被扣補貼的也是他,黃子銘他們大手大腳用完了補貼,最后給他們偷偷買零食飲料的也是他,大冬天捧著幾條秋褲追在屁股后面逼著他們穿的還是他。
而因為一次又一次的不幸運的陰差陽錯明珠蒙塵了十年的也是他。
他二十七歲了,機會不多了。
木清垣伸出大長胳膊,摟住了他的肩膀:“我們不緊張,冠軍肯定是我們的,晚上垣哥請你們吃飯。”
一聽到吃的unique兩眼冒光:“吃啥”
木清垣笑了笑:“北京哪里最貴我們就去哪里吃。”
“真的假的!”黃子銘也有些興奮,“為了上鏡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吃飽過了,我都瘦了十二斤了,我今天晚上要一口氣全補回來。”
“補補補,沒問題,隨便吃。”
“真的你請客啊老二,我勸你三思而后行,你是不知道他們的飯量,真的很恐怖,我怕他們把你吃破產(chǎn)。”
“說了我請就我請,你們垣哥有錢,真的吃破產(chǎn)了大不了我就以身抵債唄。”木清垣見幾個人終于放松了一些,索性也就由著他們說。
unique作為“原諒cp”的粉頭,聽到這話立即賊兮兮地笑了:“以身抵債是不可能以身抵債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我們垣哥是被涼涼包養(yǎng)的人,你只要不吃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被抓進去,其他都不是事兒。”
一時間后臺的氣氛總算松了下來。
然后便聽到導演組的傳話:“f.o.r準備上場,選手請就位。”
該來的,總會來的。
iracle》和h.g.的《creative world》都是快節(jié)奏多變化的極具律動感的嗨翻全場的表演類型,觀眾們還沉浸在炸裂表演的余韻中津津有味。
然后舞臺突然就暗了,只有音響的忙音還在作響,其余一片寂靜,人群也就跟著慢慢靜了下去。
然后舞臺上傳來了鋼琴的聲音,悠揚清遠,淙淙如流水,一點一點地通過聽覺滲透進人的心田,安撫了方才的躁動。
燈光慢慢亮起,是最簡約的冷白光,簡簡單單地照在了舞臺左側(cè)那個穿著精致襯衣的少年身上。
碩大的白色三角鋼琴,眉眼如畫的少年,優(yōu)雅的坐姿,靈巧翻飛的十指,似中世紀油畫里矜貴的王子,似多瑙河畔月光下的天籟。
坐在舞臺下,本來還有一些緊張的江見涼,看到這一幕,突然放松地笑了。
果然木清垣從來不會讓人失望,總是會帶給她一次又一次驚喜。
《never》不能用了,他就拿出了一首《prince》,大提琴壞了,他就弄來一架鋼琴,總是出問題,卻總是推向更好的發(fā)展,似乎出了什么問題他都能解決。
所以究竟有什么是木清垣不會的
再想想自己簽下木清垣的價格,江見涼覺得真劃算,物美價廉,器大活好......不對,這個還沒試過。
江見涼想著想著就想歪了,還是木清垣的歌聲拉回了她。
木清垣的音色辨識度極高,干凈清澈,音域?qū)拸V,發(fā)音圓潤,氣息沉穩(wěn)充足,所以在唱慢歌的時候總會有一種空靈的感覺,將人帶到他歌聲的情緒里。
這是他的天賦。
而他很清楚自己的天賦所在,所以他的伴奏選用了自己指彈鋼琴,這架鋼琴也是林立嘉幫他弄來的名品鋼琴,音色極好,和他的歌聲正好相得益彰,相輔相成。
并且很好地彌補了他不能跳舞的缺憾,不至于讓他長時間的靜態(tài)顯得呆板,從而讓舞臺失去了美感。
幾句之后,慢慢的,加入了殷旭他們的和聲,更多的燈光打向了他們四個,舞臺升起了淺淺柔柔的干冰,四個少年穿著同樣精致的宮廷襯衣隨著音樂律動。
這次的舞蹈是根據(jù)慢歌的節(jié)奏而設(shè)計的,所以動作不快,但是每個動作都力求舒展和柔中帶剛,將少年軀體的美感呈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仿佛是一場盛大的喧囂塵埃落定之后的仙境,而這群少年是從油畫中誤入凡世的王子。
他們終于明白了這首歌為什么叫做《prince》。
這世界每一個美好的,干凈的,真誠的,努力的,善良的少年,都是王子。
而終有一天,當他們歷經(jīng)顛沛流離,他們便會成為王。
江見涼看著臺上的少年們,突然笑了,她奶奶,她媽媽,甚至最理解的她爸爸,都不喜歡她進入娛樂圈,也不喜歡她的這些所謂的愛豆,覺得這些年輕人不過是虛有其表,貪慕虛榮,毫無真才實學,沉迷于名利之間,僅此而已。
她也承認,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里,許多人都是這樣的,被浮華蒙住了眼,披著光鮮的皮,麻木而空洞地骯臟著。
可是也總有這么一群少年,他們之所以被稱作為愛豆,是因為他們身上總帶著最張揚干凈的美好,他們或許從來都不完美,可是他們能讓人相信,這世界只要你足夠努力,你就可以擁有你想要的美好,并且永遠年輕。
戴修嘲笑過她太過理想化,她不置可否。
可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這么有錢,她這么聰明,她構(gòu)造一個她理想中的世界又有何妨。
你看,這不就有真正的王子出現(xiàn)了嗎。
即使他窮困潦倒,即使他年少一無所有,可是他坐在那里,他就發(fā)了光。
決賽舞臺結(jié)束后,現(xiàn)場得票f.o.r.依然是第一名。
或許是因為f.o.r.的人氣實在太高,或許是因為萬鬧叢中一點靜,或許是他們的努力得到了回報,或許單純是因為木清垣彈鋼琴的樣子實在是太帥。
總之,現(xiàn)場得票第一的就是f.o.r.的《prince》,毋庸置疑,且當之無愧。
他們又贏了。
他們再一次贏了。
他們做到了他們所能做到的一切,然后便是盡人事聽天命。
除了木清垣去找林立嘉還鋼琴,其他幾個崽崽一下了舞臺就一窩蜂地去卸妝換衣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著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蹦蹦奔赴去了地鐵站,準備去找一家看上去最好吃的火鍋店大吃一頓。
不要問他們?yōu)槭裁床淮蜍嚕驗榻倹]有給他們錢,這幾個王子,表面看上去光鮮亮麗,實際一個比一個窮。
當然,唯一不窮的那個人還在宿舍慢悠悠地洗著澡,換著衣服。
收拾好后,木清垣蹲在墻角,打開了大提琴的盒子,開始仔細檢查大提琴的傷痕。
弦斷得很整齊,琴身的傷痕深而新,一看就是有人用尖刀故意劃的。
因為放在房間里,他也沒有給琴盒上鎖,練習生的房間為了方便選管和導演講事情和團員之間的串房平時也不大會鎖,因為也沒人會趕在出道的時候偷東西,不稀罕也犯不著。
所以大提琴這件事情,是不是連易做的,并不能確定,而他其實不大愿意相信是連易做的。
他的確是自己最大的最直接的競爭對手,也的確和江見涼有過一段淵源,也的確是最方便作案的人,可是他沒有這么低劣,也沒有這么蠢。
如果連易是這種人,一開始他也不會因為喜歡江見涼就直接挑明了,然后因為被拒絕就離開南芒,如果江見涼是個陰私記仇的人,他幾乎就算是告別娛樂圈了。
所以雖然連易這個人脾氣是挺差的,但是差得很耿直,瞧不慣就是瞧不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想贏就是想贏,而且自尊心極強,所以向來也是想什么便裸地掛在嘴上,是不大惹人喜歡,但也不會像陰溝里的老鼠一般齷齪。
還有一點,一開始,大提琴伴奏就不在f.o.r.決賽舞臺的規(guī)劃里,所以連易如果真的做了這件事,那么只能是為了泄憤,要么是因為純粹的嫉妒,要么是因為腦袋被門夾了,其他的毫無益處。
木清垣心里更懷疑的是別人。
他剛準備收好琴,身后就傳來連易的聲音:“琴壞了”</p>
“嗯。”木清垣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