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蕭阮祖母離去后才和蕭亦珩漸漸熟悉了起來,蕭亦珩那時候已經(jīng)是探花郎了,入翰林院做了一個編修,已經(jīng)少有現(xiàn)在這副跳脫飛揚的模樣,日漸成熟穩(wěn)重。
后來,在蕭陳氏的操持下,他和安國公家的幺女定了親,只等祖父的三年守孝過后就成親。然而,婚期前半年,他就在秦中出了事。
蕭阮倒不知道,他在這個時候居然有過喜歡的女子,那為什么從來沒聽家人提及過?
正想著,柳柳身后跟來的兩個婢女上前,把一方古琴架在了前方。柳柳試了試弦,沖著他們笑了笑,柔聲問:“不知道公子們喜歡聽什么?這幾日我譜了幾闕慕公子的小詩,不知道公子們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蕭亦珩的臉色變了變。
“柳柳姑娘,你可別掃興,提那個慕呈青做什么?不知道我們蕭公子最討厭他嗎?”周小王爺不悅地道。
柳柳立刻垂手致歉:“是我的不是,公子見諒。”
“今日是替蕭公子的弟弟蕭二公子踐行的,不如就唱一首長亭別,亦珩兄,你看如何?”
蕭亦珩點了點頭。
柳柳眼波流轉(zhuǎn)、嫣然一笑,一邊撫琴一邊唱起了小曲。那聲音時而宛如黃鶯般清靈通透,時而仿佛清風(fēng)般溫柔拂面,饒是蕭阮是名女子,也心醉不已。
原來這位柳柳姑娘是歌姬。
大乾的歌姬、琴姬和妓院中的風(fēng)月女子不同,賣藝不賣身,好些人都是憑本事吃飯,技藝高超,有些女琴師甚至?xí)徽埖绞兰屹F女的府中傳授技藝,也有已經(jīng)年過而立的女子依然會因歌喉出眾而受到青睞。
但不管如何,她們的身份低微,想要入蕭家的門,難如登天,想必,這就是蕭亦珩從來沒有提起過這段感情的原因。
蕭阮往旁邊一看,蕭亦珩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柳柳,架在扶手上的手指隨著節(jié)拍一下一下地扣著,眼中仿佛跳動著光芒。
她心里一酸。
這樣蕭亦珩,她前世從未見過。
為什么她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兄長居然有過這么一段情緣?
“大哥,”她湊了過去小聲問,“你很喜歡她?”
蕭亦珩臉色微赧,欲蓋彌彰地解釋:“沒什么……什么喜不喜歡的,小曲兒唱得還不錯罷了。”
蕭阮抿著唇直樂:“那下次多請她出來唱唱。”
蕭亦珩泄了氣,壓低聲音道:“別說笑了,她不喜歡我。我請她出來過好幾次,她都婉拒了,這一次要不是衛(wèi)哲出面,她也不會來。”
蕭阮愣住了。
要知道,蕭亦珩的家世、樣貌、才氣,無論哪一樣在京城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這位出身低微的歌姬居然會拒絕,實在是不可思議。
“為什么單單不答應(yīng)你?”蕭阮納悶地問。
蕭亦珩沉默了片刻,苦笑了一聲:“以前我們還算是朋友,后來,慕呈青來了兩趟,她就徹底變了,慕呈青寫的詩詞歌賦,每一首她都譜了曲,還百唱不厭。我不高興說了她幾句,她就再也不理我了。”
蕭阮這才算明白了過來,怪不得蕭亦珩總是和慕呈青過不去,原來根結(jié)在這里。
《長亭別》唱完了,柳柳又唱了一首《江南好》,唱到一半時,底下忽然起了一陣喧嘩聲,沒一會兒,店小二急急地跑了上來:“柳柳姑娘,你的車夫和客人吵了起來,客人說,讓主人家快下來,要不然要拖你的車夫去見官。”
柳柳怔了一下,趕緊告罪要下去。
周小王爺看了一眼蕭亦珩,怒氣沖沖地道:“誰這么橫行霸道的?也不看看今天有誰在做東?走,我們陪你下去看看。”
同來的兩位起哄一起下去了,蕭亦珩猶豫了片刻,叮囑了一句:“二弟,你在這里稍候片刻,我也下去看看,馬上就回來。”
偌大的包廂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蕭阮喝了一口龍井茶,起身踱步到了古箏前,順手拿起了柳柳遺落的一本詩集。
果不其然,詩集上署著慕呈青的名字,再翻了幾頁,幾首詩作果然回味悠遠、瑰麗縹緲,是歌姬譜曲的最愛。
江南才子素來有為風(fēng)月之所吟詩作對的傳統(tǒng),慕呈青從江南而來,當(dāng)然不能免俗。
樓下的喧嘩聲越來越想,她踱到了窗口往下一看,酒樓的門口圍了一堆人,柳柳正和一個不相識的人在說些什么,一襲紅衣、衣袂飄飄分外惹眼。
這場景有點眼熟。
蕭阮的腦中猛然閃過了些什么,胸口仿佛被什么猛擊了一拳。
她想了起來,這位柳柳她曾經(jīng)見過。
前世蕭亦珩為救太子而死,靈柩從秦中運回京師,她和家人一路把兄長的靈柩從城門口迎回家中,途徑杏林酒樓時,有歌姬一邊唱著曲兒一邊從樓上一躍而下,當(dāng)場身亡。
那個歌姬當(dāng)時就是穿著一身緋色衣裙,張揚醒目,歌聲清朗凄厲,令人過耳不忘,唱的正是兄長出征前所做的一首《別京師》。
后來,聽家仆閑聊時提及,那位歌姬的姓柳,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就是這位叫柳柳的姑娘。
蕭阮的心口怦怦亂跳,正要轉(zhuǎn)身下樓,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