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躺椅吱呀地響了一聲,卻是寧越撐著扶手支起身子回了頭。身后站著的是周逸,他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陽光,投下一片灰黑的陰影在她身上,讓她驚訝地脫口說道:“怎么是你”
濕漉漉的頭發(fā)握在手心,周逸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被風(fēng)浪打濕的孤舟,抓心撓肺地難受。更可恨的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不難受。
他伸手輕輕按住她,示意她重新躺下,低聲說:“一直都是我。”
手重新移回頭發(fā)上,密密的發(fā)絲觸著指腹,有些怪異的癢,那種濕漉漉的難受勁兒漸漸減退,另一種又癢又焦躁的情緒卻在蔓延。周逸窩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無數(shù)激蕩的情緒在心口鼓舞著跳躍著卻找不到出口,在越來越緊迫的焦渴中他突然彎腰向著她發(fā)心處輕輕一吻,像是激蕩的海潮乍然找到了噴涌的出口,讓盜匪的心也為之一顫。
他突然說道:“我這就帶你去海上。”
他越來越?jīng)]有耐心,他不想再管什么太子什么海務(wù),也不想步步為營揭露什么惡行,他只想一刀一個殺個痛快,然后帶上她,回他的海上。那里天高海闊,她可以為所欲為,再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小心算計(jì)。
“姑娘,奴婢沒找到剪刀。”晴云的聲音突然響起,跟著她掀開撒花軟簾走出來,抬眼看見周逸,頓時呆住了。
剛剛寧越嫌頭發(fā)梢發(fā)黃,逼著她回去找剪子給她剪頭發(fā),但晴云從小就聽人說剪頭發(fā)不吉利,尤其是生病的人更不能剪,所以她雖然答應(yīng)著,卻只是在屋里混了一會兒,想著騙她說沒找到剪刀混過去算了,哪知一出來就看見周逸握著她的頭發(fā)站在那里。
等晴云反應(yīng)過來時,連忙跑過來護(hù)在寧越身側(cè),緊張地說:“二老爺,您不該碰我家姑娘的頭發(fā)!”
滿腔的柔情蜜意突然被打斷,周逸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diǎn),然而對方只是個小丫頭,他不想跟她計(jì)較,只沉著臉?biāo)闪耸郑驹谶吷陷p聲說:“已經(jīng)照你說的辦了,我的人說三皇子府今天沒讓周思成進(jìn)門。”
寧越的心思頓時從頭頂上那怪異的觸感又轉(zhuǎn)回到正事上,嫣然一笑:“周思成肯定要?dú)馑懒恕!?
周思成最愛名利,苦心經(jīng)營的前程突然沒了,足以讓他氣惱狐疑,而人在這種時候,往往最容易出錯。
周逸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有時候我真弄不懂你的心思,殺個人還這么麻煩,能痛快嗎”
“能啊。”寧越笑得更愉悅了,大大的眼睛彎得像海上的月牙,讓周逸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這種一點(diǎn)點(diǎn)奪走仇人的一切,讓他們落在圈套里卻摸不著頭腦的感覺真是痛快極了,不過這種快樂就不是周逸這種大刀金馬的漢子所能了解的了。
在他倆說話的功夫,晴云匆匆拿棉布巾給寧越擦了頭發(fā),急急地說:“姑娘,你披散頭發(fā)的模樣不能被外面的男人看見,趕緊進(jìn)屋,奴婢給你挽發(fā)吧。”
寧越扶額,小丫頭真是個女德典范,一言一行都看緊了她,簡直是道緊箍咒。她搖搖頭說道:“你幫我把頭發(fā)剪了,我再進(jìn)屋。”
“沒找到剪刀。”晴云大著膽子撒謊。
“臥室的針線筐里有一把,再有我那個描金黑漆的衣箱里也有一把,總不能都找不到吧”寧越笑吟吟地說道,她猜晴云是不想給她剪。
晴云沒法子再搪塞,咬著嘴唇開了口:“姑娘是生病的人,本來連洗頭發(fā)都不應(yīng)該,更何況是剪頭發(fā)太不吉利了,奴婢聽人說頭發(fā)連著血脈運(yùn)氣,無緣無故剪了是要倒霉的,反正,奴婢不剪。”
寧越無奈,正要再說時,突然聽見周逸的聲音:“我來!”
周逸走近了,只伸出兩個指頭在晴云胳膊上一點(diǎn),已經(jīng)將她推得踉蹌著退開了好幾步。他在寧越身后站定,一手撈起厚密的長發(fā),一手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冷白的刀刃上寒光一閃,一縷枯黃的發(fā)梢輕輕落在了木盆里。
周逸抬眉瞥了晴云一眼,淡淡說道:“小小年紀(jì),居然迂腐成這樣,可笑。”
晴云憋得臉通紅,半晌才說:“你,你不能摸我家姑娘……”
“摸了又怎樣”周逸冷哼一聲,“偏你事兒多,不然讓你家姑娘摸還回來”
摸還回來虧他怎么想的出來!寧越忍不住笑出了聲。
晴云氣鼓鼓的,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只好努力瞪著周逸,周逸不再理會她,光滑的長發(fā)被他握在手中,像海里閃著幽藍(lán)光芒的游魚一樣隨時會溜走,讓他不得不打起全副精力來對付。
寧越感覺到了他笨拙又認(rèn)真的動作,笑意更深了。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初找他合作,還真是個劃算的買賣,他是無法無天的盜,不會像那些人一樣拘泥著禮教名節(jié),時時跟她講一通無趣的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