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時間轉(zhuǎn)瞬即逝。
早春二月, 春寒料峭, 如煙楊柳沐浴在細雨中。
夜幕剛剛降臨,幾艘極不起眼的船只駛?cè)腱柨h西郊臨河別業(yè)的私人碼頭, 整座臨河別業(yè)頓時忙碌了起來。
趙舒和素梨乘坐肩輿進了別業(yè), 阿保阿喜則指揮著人卸下行李。
夜深了,陳家莊被夜色籠罩,靜悄悄的,只有淅淅瀝瀝的春雨聲清晰可聞。
陳家莊村東有空的花兒陳家卻燈火通明。
花兒陳家今日來了貴客, 正是花兒陳家陳老爹的外孫子, 官居五品的鞏縣提刑所正提刑薛春雨。
薛春雨今日陪著母親陳大姐來外家作客, 這兒正陪著姥爺陳老爹和舅舅陳三郎飲酒, 在座的陪客正是玉梨記的二老板王四兒和掌柜楊煥春。
男客在東廂房飲酒,女客則在西廂房歡聚。
陳大姐、陳二姐和陳三郎的新婚妻子李淑正陪著陳老太吃酒說話。
二白已經(jīng)一歲多了, 生得白白嫩嫩,一雙眼睛又大又靈活,可愛極了。
他已經(jīng)會走路了, 卻不怎么會說話,正坐在臨窗榻上由丫鬟揚眉喂著吃粥。
陳大姐起身先給陳老太斟了一盞熱熱的桂花蜂蜜甜酒,見弟妹李淑的酒盞也空了, 便給李氏也斟滿了,又要給陳二姐斟酒。
陳二姐端起自己的酒盞讓她看:“大姐,我還滿著呢!”
李淑到底年紀小,看陳二姐今晚一直有些坐臥不安,連酒也沒怎么吃, 便笑著道:“二姐,如今正是春季,金水河上風(fēng)平浪靜,素梨他們的船無礙的,您不用擔(dān)心。”
陳大姐端起酒盞遞給陳二姐:“素梨說亥時過來,應(yīng)該就是亥時過來,如今距離亥時還有半個時辰呢!”
陳二姐接過酒盞,剛飲了一口,便聽到外面?zhèn)鱽砬瞄T聲。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忙凝神再聽,果真是有人在敲門,忙站了起來:“興許是素梨和阿舒回來了!”
這時候外面已經(jīng)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去應(yīng)門!”
是王四兒的聲音。
陳二姐她們到底坐不住,都起身去看,剛在廊下站定,便聽到大門那邊傳來王四兒的聲音:“是姐姐回來了!”
眾人忙七手八腳拿了傘去迎,還沒走到影壁處,便見幾個丫鬟小廝打著傘打著燈籠簇擁著一對年輕男女走了進來,男的清俊高挑,女的嬌美可愛,正是趙舒與素梨小兩口。
陳老太看向素梨,見她腹部高高隆起,分明快要臨產(chǎn),吃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素梨見陳老太吃驚到這個地步,便笑盈盈走上前:“姥姥!”
她雖然大腹便便,行動卻依舊靈巧得很,當(dāng)下就要屈膝行禮,卻被陳老太給扶住了。
陳老太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你這孩子,肚子都這么大了,還行什么禮呢!”
素梨瞇著眼睛只是笑,和眾人打了招呼,這才看向陳二姐,眼睛濕潤了:“娘!”
陳二姐一邊擦拭眼淚,一邊上前從側(cè)面抱住了素梨——正面沒法抱,素梨肚子太大了!
趙舒立在素梨身側(cè),與眾人拱手見禮,即使對著陳三郎的妻子李淑,他也是行禮如儀,口稱“舅母”。
李淑以前見過趙舒的,見俊秀如仙的趙二郎給自己行禮,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還了禮。
陳老爹知道阿舒的身子弱,不敢讓他在雨中耽擱太久,當(dāng)下道:“外面下著雨呢,都進屋吧!”
趙舒見素梨就要進西廂房,怕她飲酒,忙交代了一句:“素梨,不準飲酒!”
素梨頭也不回:“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見素梨如此憊懶淘氣,趙舒不由笑了,忙拜托陳二姐:“娘,素梨快要生產(chǎn),大夫說她不能飲酒,請您看著她。”
陳二姐最是疼愛這個女婿,溫聲道:“阿舒,你放心,有我呢!”
素梨本來要進西廂房了,突然回頭對著趙舒笑了笑:“傻瓜,我怎么會飲酒!”
趙舒原本正和岳母說話,見素梨這樣對自己一笑,一下子愣住了,俊臉漸漸浮現(xiàn)紅暈,垂下眼簾,對著陳二姐拱了拱手,隨著陳老爹他們進了東廂房。
李淑在一邊看了,不由好笑,心道:素梨都快要生了,和丈夫感情還這么好,趙二郎還會臉紅!
素梨既然答應(yīng)了趙舒,就說話算話,席上眾人喝桂花蜂蜜熱黃酒,她只端著解頤給她倒的溫開水喝。
席間李淑問起了她這次和趙舒去西北的行程。
素梨先是想了想,道:“此事說來話長......反正我們把西北那幾個州走遍了,但凡是阿舒的生意在的地方,我們都走了一遍,我趁機在西北進了不少花,西北的玫瑰比咱們這里更好。這半年時間,我在甘州又建了一個作坊,這個作坊專供西北那邊的貨物。”
李淑羨慕極了:“原來女子也可以拋頭露面去外面做生意啊,趙二郎對你可真好!”
素梨喝了一口溫開水:“我們成親前就說好的啊,我不干涉他的事情,他也不管我的生意!”
李淑又問素梨:“你快生了,有什么打算按照鞏縣的規(guī)矩,出嫁女可是不能在娘家或者別人家生孩子的,會沖撞的!”
素梨聰明之極,瞅了李淑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家的宅子都是我買的,自然都是在我名下了,不必分自家還是娘家,我都是一家之主。”
陳二姐正色道:“我家是女戶,戶主就是素梨,素梨愿意在家里生,就在家里生。”
薛姨媽笑著道:“素梨和阿舒宅子可太多了,單是京城,就好幾處呢!”
陳老太見兒媳婦不懂事,當(dāng)即咳嗽了一聲,待眾人都看向自己了,這才慢吞吞道:“三郎媳婦,當(dāng)初說好的,西邊宅子給你和三郎,這邊老宅是我和你爹的,也是素梨的家。”
李淑紅了臉,知道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了,忙給素梨陪不是:“素梨,原是我說錯話了!”
素梨也笑著圓場:“舅媽新嫁過來,不知道家里的情況,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散席之后,兩個小丫鬟秀珠和玉香進來收拾。
素梨見了,不由問道:“春穎呢”
她記得春穎還是她爹當(dāng)年送來的丫鬟。
陳二姐忙道:“我搬到斜對面宅子去的時候,春穎非要跟著去,我就把你讓阿喜送來的秀珠和玉香給了你姥姥,把她倆留下侍候你姥姥,把春穎帶到咱家宅子去了。”
李淑這才知道,家里使喚的這兩個小丫鬟原來還是素梨買的丫鬟,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眾人在明間說話的時候,素梨尋了個機會,在廊下問陳二姐家里情形。
陳二姐壓低聲音道:“你舅母嫁過來前,我就搬到斜對面咱們自家的宅子去了,阿喜送來的小廝住在門房里應(yīng)門,四兒、你表哥還有你姨媽隔三差五就回來看我和二白,你姥姥姥爺疼我,你舅舅也是天天過去看,就算是你小舅媽,也不過小孩兒脾氣,有時說話直爽些,倒是沒壞心眼......”
素梨一邊聽她娘絮絮說著家常,一邊就著廊下掛的氣死風(fēng)燈觀察她娘,見她氣色精神都好得很,這才放下心來。
陳二姐說著說著就提起了王四兒雇來的作坊掌柜楊煥春:“......作坊如今也搬到咱們自家宅子的后院了,四兒常常得去京城那邊,這里平時都是楊掌柜招呼著......”</p>
素梨覺得她娘提起這位楊掌柜,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心里一動,回想了一下方才進來時,一眾家人親戚中有一個陌生的男子,約莫三十五六歲,中等身量,瞧著像是南方人,估計就是那位楊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