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湘湘大約清楚李庭舟的性子, 倘若她稍微用點(diǎn)心思也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但她這人左性偏激,越勉強(qiáng)的事越是不做, 有時你叫她吃了苦頭她反而愈發(fā)冷利, 丁點(diǎn)兒不屈服。
離開了李庭舟的院子, 明湘湘抬手摸了摸被咬了此時依舊有些熱意微腫的唇, 心中冷笑連連,這狗東西心思果然不單純, 她不過略微試探,他便立即露出形跡。
明湘湘回憶起舊年的事, 當(dāng)時李庭舟不過半大少年,不得父親喜愛, 當(dāng)時被叫來伺候自己,整日端茶倒水, 飯菜都要吃自己剩下的,那時候這人一雙眼睛里就帶著恨意, 藏都藏不住,似乎只要給他一個機(jī)會等他長大, 他必會千百倍報復(fù)回來,他眼睛里就清楚寫著這些話, 明湘湘看得清楚明白, 越是看得明白便越想欺負(fù)他越想叫這頭狼崽子折服。
再后來,她夢到一些將來要發(fā)生的事,一氣之下就把人給丟了賣了。
果然她沒看走眼, 這就是個記仇的狼崽子。
明湘湘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只用手摸了摸右胸口,吃吃一笑,多年再見對方抬手就是當(dāng)胸一箭,心下手里冷硬非常,端的是好大威風(fēng)。
明湘湘自己做過的事從不后悔,她心情易變,做事完全看心情,不然當(dāng)時也不會給這狼崽子留了一條后路。
只是報復(fù)便報復(fù),打殺該從堂堂正正來,這長大了的狼崽子卻偏要折辱自己,明湘湘又怎么會任由他玩弄
她嘴角露出一絲輕嘲,便就是死了也不叫人如愿。
李庭舟說的一些小事并非真的一點(diǎn)小事這么簡單,他無意同明湘湘多說,只是明湘湘一直沒放棄過想法子離開。
明湘湘那日在李庭舟那里忍了一口氣,并不是說她真的乖順了,只是暫時把逆性收了起來而已。
李庭舟越是要拘困住她,明湘湘就越是要走,還要走得干干凈凈,什么東西都不留。
李庭舟的確是忙,一連幾天都是早出晚歸,忙忙碌碌,進(jìn)屋一身風(fēng)霜。
然就算如此明湘湘依舊不自由,他給她安排了兩個丫鬟伺候,說是伺候也是監(jiān)視,他總不能她跑了的。
但除了不許讓她走一點(diǎn)其他不管什么事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明湘湘都幾次聽到那些小丫鬟在院子廊下小聲說話,說大人對明姑娘真好,明湘湘內(nèi)心冷笑連連。
明湘湘慶幸自己身上并非身無分文,不然才真是寸步難行。
她將銀票和一些碎銀子分開縫在內(nèi)袋里。
樓驍并不限制她出門,只是會讓丫鬟貼身伺候。
明湘湘之前也出去過幾次,兩個丫鬟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總之不會讓她單獨(dú)一個人。
這日,明湘湘起床梳洗過后,照例丫鬟過來伺候換衣,一會兒又端來早飯。
吃食樣樣小巧精致,完全是按照明湘湘的口味來的。
說起來盡管李庭舟自己在衣食上并不講究甚至算得上粗糙,即使現(xiàn)在成了手握重權(quán)的一方人物,冷眼看著行路途中他日日都是跟那些衛(wèi)兵將士一處吃干糧,未見對自己有任何特殊待遇。
明湘湘之前還故意嘲過他裝模作樣,事實(shí)是人家并不是做表面功夫。
但李庭舟對明湘湘又不同,自見二人面以來李庭舟對明湘湘有過各種仇視言語,言辭幾乎冷冽,然眼下看著在吃穿衣食方面卻給她最好的。
卻道李庭舟是怎么想的呢其實(shí)李庭舟自己根本沒深想過,他原該恨她惡她,該對她百般折磨羞辱才是,不然難解多年的心頭之恨。
但是當(dāng)見著明湘湘后,李庭舟的記憶一下子回到當(dāng)年。
她一點(diǎn)都沒變,還是貌美漂亮得像個仙娥,對面自己的時候一如當(dāng)年的冷淡。
她嬌貴,高高在上,對不想搭理的東西譬如自己永遠(yuǎn)不屑一顧。
李庭舟憶起過往有時候,有幾個瞬間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他要讓她正眼看他,而不是自始自終都視自己于無物
她曾經(jīng)的吃食是自己做的,衣服是自己洗的,每日洗漱用的水是自己打的。
從明湘湘去了李家開始,就是李庭舟在照顧伺候她的。
現(xiàn)在一切都不同了,已經(jīng)沒人能再欺辱他,明湘湘也再奈何自己不得,她在自己面前不過又嬌又軟弱女子一個,談何再來欺負(fù)。
剛開始,李庭舟自己吃干糧便也讓人給她扔一塊,心中嘲諷自己應(yīng)餓她幾頓教她感受感受當(dāng)初自己受過的罪才事。
然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完全出乎了李庭舟的意料,他扔過去的干糧明湘湘看都不看一眼,一張漂亮的臉?biāo)氐煤翢o表情。
當(dāng)時丫鬟來稟告說“大人,明姑娘不肯吃飯。”
李庭舟當(dāng)時怎么回的,他冷聲說“去告訴她,若真有氣性便餓到死罷。”
他怎么就忘了她從來就是這樣的人,性執(zhí)脾氣大,對別人狠對自己也更狠。
就因?yàn)檫@句話,就再不肯吃他的東西,兩人就這樣僵著,那兩日李庭舟周身氣壓沉沉無人敢靠近說話。
李庭舟哪里不知道她是在逼自己認(rèn)錯悔話,她就要讓自己沒臉。
這比天還大的脾氣這么些年一直就沒變過,李庭舟當(dāng)時撐著一口氣不想讓她如愿,生生看著她餓了兩天,面上冷漠無常,沒人知道他內(nèi)心翻江倒海。
李庭舟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直到之后丫鬟跑過來說明姑娘暈過去了,那一瞬李庭舟心臟穆然一痛,恐慌了,旋即臉色大變,什么都忘了就只有一個念頭怎么能讓她出事。
后來叫了叫了大夫過去,開了藥,主要是讓吃東西,因?yàn)槿耸腔钌I暈的。
李庭舟讓廚房煮了好克化的粥過來讓人喂給明湘湘。
明湘湘靠在墊子上,睜眼醒了過來,就那么看著李庭舟輕輕地笑,眼神中是挑釁,就是不張嘴吃東西。
李庭舟多少年沒被人威脅過,生生在那一刻認(rèn)了栽,他栽在明湘湘身上了,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從來沒有走出來過。
李庭舟淡淡把碗從下人手接過來,看著她說道“你就是想讓我收回自己說過的話是不是,你想看我自打嘴巴對么,好你贏了,張嘴吃東西。”就像六年前一樣,李庭舟端坐在她床邊喂她吃東西。
明湘湘自然不是真的想死,她就是這樣的左性,捏清楚了對方的脈,逼對方認(rèn)錯而已。
自這之后,李庭舟便不再在這方面為難過明湘湘。
明湘湘說要去看廟會,但西街人多又亂,兩個丫鬟拿不定主意,偏生李庭舟此刻不在府邸,二人便勸“西街庶民多萬一沖撞了姑娘就不好了,不若等大人回回來,到時候叫幾個護(hù)衛(wèi)護(hù)著就不怕了。”
明湘湘分明笑著,卻又感覺不到分毫笑意,她淡淡然道“你們不愿意便留下,我自去即可。”
說完話便起身往外走,丫鬟哪敢放他一個人出去咬咬牙起身連忙跟上了。
一個去準(zhǔn)備東西,一個去叫外院子人套馬車。又怕明湘湘凍著,轉(zhuǎn)頭拿了件披風(fēng)給她系上。
車夫把人送來西街,但車子再往里走也進(jìn)不去了,明湘湘就讓車停下,自己掀開簾子下了車,兩個丫鬟急忙跟上去伺候,一邊喊著明姑娘當(dāng)心些,一邊上去圍著兩邊,不讓人撞著碰著他了。
丫鬟幫明湘湘臉上圍了一條紗巾,說是擋風(fēng),別叫大風(fēng)刮傷了臉。
臨近年里正是熱鬧,西街平頭百姓多,熱鬧,擺攤兒賣吃的吆喝聲甭提多大了。
明湘湘邊走邊看,見著什么感興趣的有趣的東西都要買來嘗一點(diǎn),兩個丫鬟一個跟著付錢,一個眼珠子都不錯的盯著明湘湘,生怕把人跟丟了否則回去肯定要受責(zé)罰。
兩個丫鬟神經(jīng)緊繃注意力高度集中,明湘湘倒是尋尋常常的表現(xiàn),嘗了些東西看了雜耍,玩兒了半日,眼看到了午時,才張嘴說可以走了。
卻也不是回去,她說口渴了要去茶樓吃茶,兩個丫鬟很松了一口氣,西街那里魚龍混雜,可不適合明姑娘這樣的人過去,茶樓倒不算什么。
轉(zhuǎn)了一條街口,明湘湘來一家素有名聲的茶樓,要了雅間,便讓人上茶水和點(diǎn)心了。
倆丫鬟規(guī)矩嚴(yán)明,不敢和主子坐在同一桌,明湘湘便吩咐小二另上一桌茶水,讓她們自用去,無需緊跟著伺候。
丫鬟見在一個房間,又怕惹得主子生氣便沒拒絕,等店小二上來茶水,她們就在一旁落座了,不過眼睛還是時不時看向明湘湘那邊。
一刻鐘后,二人暈倒在桌面上,原來茶水里早就被下了蒙汗藥。
明湘湘慢悠悠走過來,將丫鬟兜里的錢全拿了出來,放了一錠銀子作為茶水錢,剩下的都放進(jìn)了自己的荷包,然后從后門悄悄溜走。
等兩個丫鬟醒來發(fā)現(xiàn)明湘湘不見時,簡直沒嚇暈過去,兩人幾乎要尖叫,趕緊分頭行動,一個連忙回家稟告李庭舟,一個找來店小二在詢問,待聽得人什么都不知道連忙往街頭尋找去了。
明湘湘早已經(jīng)逃之夭夭出了城,馬車是她前幾天就定好了的,出了茶樓拐個彎直接上一輛灰撲撲的馬車,坐好后出發(fā)。
車內(nèi),明湘湘將頭發(fā)間的發(fā)簪全部拆了下來,又隨手綰了個半月髻,馬車駛得飛快,等茶樓里的兩個丫鬟醒來之后,明湘湘已經(jīng)早不見了蹤影。
她原是想直接回淄堯的,但想到李庭舟的性子,自己不見后他必定會尋找,第一個肯定是將自己再淄堯的院子圍起來。
不能回去。
明湘湘邊想邊搖了搖頭,回去肯定會被抓住,不回去李庭舟可能也會把春藤地衣她們抓起來問話,她們什么都不知道,李庭舟不至于真對幾個無辜的人下,但最好還在先在其他地方呆一陣子。
明湘湘拿出北部地圖,在淄堯旁邊的一個城圈了一下,禹州。
可以先去禹州,離淄堯不算太遠(yuǎn),到時候她先在那里安頓下來,然后再給春藤她們傳消息,做好能讓他們幾個慢慢都過來。
她不是非住在淄堯不可。
明湘湘思路清晰腦子非常清醒,很快就做了決定,然后告訴車夫,往禹州去。
為了不讓李庭舟追上,明湘湘路上幾乎沒露什么形跡,大部分時間都在趕路。看見村鎮(zhèn)才會讓車夫去買些吃的用的。
就這樣一路走了半個月,終于到了禹州。
明湘湘身上帶了不少錢,她擔(dān)心一直住在客棧容易引人注意,是以一開始就找了掮客買下一家小院子,住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