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修斯會心軟。
直到他還是洛修斯的最后一天,他都會心軟,也允許自己心軟洛修斯對自己一清二楚。
拉斐爾聞言,保持了不言不語的緘默。
即便謀面次數(shù)不多,交情不深厚,還存在某些不可言說的排斥和嫉妒,弗拉德仍是拉斐爾在某種意義上的同僚。
“如果弗拉德還活著,他會來找我。”洛修斯說,“他在暗,我在明,我無法單方面地去在茫茫人間尋找他的下落,也無法尋找從深淵中逃出的黑暗的下落。”
洛修斯想了想,補充進一句:“你知道黑暗的存在,對嗎”
“有所了解,了解不深。”拉斐爾如實說,夜幕低垂,他向沉沉的夜空望了一眼,“在瘟疫災患第二次爆發(fā)前,我對他的存在從來沒有過了解的興致。”
“瘟疫。”洛修斯將詞語重復著低念了一遍,數(shù)不盡的畫面跨越千萬里,從炎夏到寒冬,從白晝到黑夜,時空交錯著在他眼前掠過,是人間的動蕩霍亂。
“瘟疫波及的范圍太廣了,以薪蓋火,追著瘟疫的路徑去作出彌補已經(jīng)來不及了。”洛修斯說,“要革除鼠疫,終止災患的傳播,只能依靠削弱黑暗的力量的完成。”
“如果我沒猜錯,深淵中的惡魔應當是與您一般的存在。”拉斐爾俊秀的眉眼浮上很淡的悲憫,“要如何削弱他的力量”
少年紫羅蘭似的眼中倒映著夜空,星辰蒙翳:“還有,您可以告訴我,為何他要為上千萬的生靈帶來死亡嗎四千多年前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當洛修斯開口,就不會有假話從他嘴中說出。
所以在洛修斯開口之前,金色字跡猛地顯露在洛修斯眼前:“別,別說。你沒有必要和拉斐爾講明一切,他幫不上你,你也不必和他說太多。把世間隱秘的規(guī)則袒露給造物,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洛修斯淡淡地看著金色字跡,啟口:“當陽光普照到的地方少了,被黑暗占有的地方就多了。”
當陽光普照的地方少了,被黑暗占有的地方多了,無序壓過了有序,暗壓過了光,神靈的地位就發(fā)生了倒轉(zhuǎn)。
暗面將獲取世間唯一神明的一切,而光面任由暗面如何處置,哪怕暗面曾是“光面”的一部分。
只是當主掌控局面,主不但可以壓制暗面,還可以在暗面受到削弱時將暗面吞并回去。
但暗面掌控局面時,無論優(yōu)勢性有多大,都永遠不可能抹殺真正的造物主,最多只能讓主陷入無限期的沉睡。
真正的神明永不會死去。
造物無法傷及他,神明本身亦無法傷及自己。
神明沒有死亡的權(quán)利。
哪怕世間不復存在,世間只孤寂地剩下神明一個,神明仍沒有選擇死亡的權(quán)利。
如果寂寞了,就創(chuàng)造點什么來陪伴你。
這是主在創(chuàng)世前,創(chuàng)造謝菲爾德的本意。
洛修斯只簡短地說了這一句話,拉斐爾沒有說他聽懂了,也沒有說他沒有聽懂,只是又一次問:“您認為該如何削弱黑暗的力量呢”
洛修斯沒有直接回答,但答案已經(jīng)在他說的話里面了。
他說:“我和你的旅途是時候結(jié)束了,謝菲爾德在守望森林等待著我。”
“謝菲爾德嗎”拉斐爾低聲喃喃,突然抬眼看向洛修斯,陳述般地問,“今日您走了,我是不是以后就再也見不到您了”
洛修斯知道拉斐爾的意思,模糊道:“或許吧。或許會再見面,也或許見不到了。未來難說。”
拉斐爾沒有再像慣常的那樣明朗地笑,無論真心假意。他近于偏執(zhí)的,重復著說:“您的時間不多了您沒有多少時間了,對嗎”
洛修斯沒有否認,二世自覺地從洛修斯腳邊躍上洛修斯臂間:“是這樣的。”
“我會想念您的,一直想念下去。”少年牽起洛修斯的手親吻了一下,輕聲說,“我很喜歡您,比以前所有時候都要喜歡您,我喜歡現(xiàn)在的您。”
洛修斯一時無言,只似是而非地說:“世事難料。”
即便是神明,也從未料想到過未來。
未來某日,會像一個普通造物一樣生活在人間,游歷、交友,吃世俗食物,過著生老病死的造物的生活。洛修斯在人間呆了大半年,但實際上一日日地度過了十四年,與繆金的十四年。
拉斐爾望了洛修斯很久,張了張嘴,卻只有一句:“后會有期,洛修斯。”
洛修斯神態(tài)一直平靜,只是在原地佇立了半晌后,主動伸手擁抱了拉斐爾幾秒鐘,嘆息似的:“后會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