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出差,就是一個月沒回家,每天就戴著個安全帽去工地轉(zhuǎn)悠,甚至跟工人們一起吃飯,他爸就是包工頭,所以周行朗小時候沒少去工地。
下午,周行朗就窩在房間里畫圖,天氣好了還跑出去玩,雖然住宿條件不如家里,房間小小的,住著憋悶,可周行朗還是不太想回家,哪怕每天路巡都要給他打電話,但在電話里,也說不了幾句。
直到春節(jié)將至,工地要停工,周行朗也沒有了繼續(xù)待下去的理由。
路巡在電話里問他什么時候回來。
周行朗說:“已經(jīng)春節(jié)了,我要回家,回去看我爸媽。”他理所當(dāng)然地想,路巡肯定也要回他在新加坡的家,回去看他父母才是。
路巡發(fā)了張照片給他,說:“模型給你復(fù)原了,不回家看看嗎”
周行朗點開照片一看,果真全部復(fù)原了,和以前一模一樣,儼然是個縮小版的“自宅”。他自己做過模型,知道要花費很多的心力,而這個“自宅”的模型尤為精細,要更費工夫。
他心里復(fù)雜:“可是我機票都買好了。”
路巡就不再說什么。
掛了電話,周行朗當(dāng)即買了夜里的機票回家了,也沒給家里說一聲,打算給他們一個驚喜。
到的時候是半夜,從機場打了個出租車到家,打開房門,也沒有開燈,進了自己的臥房睡覺。
第二天清晨,周行朗聽見外面有些動靜,但是迷迷糊糊的也沒醒,是到了中午他才爬起來,以為會面對吃驚又欣喜的周慶松和文女士,哪知道家里一個人也沒有,兩百平的屋子,空蕩蕩的。
人呢
周行朗立刻打電話給他們,沒接通。
難道是買年貨去了還是走親戚去了還是回老家了
周行朗餓著肚皮,打開冰箱,里面卻空無一物。他一邊喝牛奶,一邊打開電視百無聊賴地看了起來,等到了下午,也是一個人都沒有回來。
周行朗這下不淡定了,電話也不接,人也沒影,到底去哪里了他焦急地在地板上踱來踱去,接著周行朗給奶奶打了個電話,過了好半天,才有人接。
奶奶因為得了老年癡呆,沒有回答問題,反而在電話里一個勁兒地叫兒子的名字,說:“慶松啊,什么時候回家啊。”
“奶奶,我是小朗。”
那邊卻還在念叨“慶松”,說想你了。
周行朗問不出答案,但是聽見她那么說話,心里五味雜陳:“奶奶,我馬上就回來看你了。”
那頭,電話被人接手:“小朗,我是你大爸。”
他父親周慶松的兄長周慶元,周天躍的父親。
周慶元說:“你爸媽今天早上飛國外去過春節(jié)了,你不知道嗎”
周行朗:“……”
原來早上那陣動靜,是他爸媽在收拾東西,現(xiàn)在估計人在飛機上,所以接不了電話。
周慶元問他要不要回老家過春節(jié),周行朗說好。周慶元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給我來個電話,我來接你。”
周行朗不想晚上還吃外賣,就說自己現(xiàn)在在家里,但是沒有人,周慶元便說馬上過來接他。
老家親戚多,他一個人回去,其實是件麻煩事。周天躍給他說過,他和路巡結(jié)婚這件事,其實他爺爺奶奶都是不知情的,老人家思想問題,不能接受同性戀,所以在他們眼里,周行朗一直還是未婚。
知道他們?nèi)耸前踩模苄欣示头判亩嗔耍蜷_手機叫了個外賣,他孤零零地躺在沙發(fā)上,吃著剛才從冰箱里翻出來的一根火腿腸,電視里在放一部很老的港片。
門鈴響起,周行朗還以為是外賣,光著腳迅速跑去開門,把手伸出去準(zhǔn)備接外賣――門外卻站著路巡。
周行朗叼著的火腿腸掉在地上:“你怎么來了”
“過來陪你還有爸媽過春節(jié),你還沒吃飯嗎”路巡撿起火腿腸。
“吃了吃了,”周行朗還是打開門讓他進來了,彎腰給他拿拖鞋,“其實你不用過來陪我們過節(jié)的,他們回老家了,我等會兒也要回去。”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撒謊,或許純粹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寂寞。
路巡把行李箱放在玄關(guān)處,換了鞋:“那我跟你一起回去,我還沒有見過你家人。”
“可是……他們不知道我跟你是……那種關(guān)系,還是算了吧,你怎么不回家”他注意到路巡今天戴的圍巾是自己買的,他少見的沒有西裝革履,脫下鞋后露出來的襪子,也是自己買的。
路巡瞥見茶幾上的牛奶,還有幾包小零食,坐下道:“不想回去。”他看著周行朗,“我跟你回老家吧,如果你不愿意讓他們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你可以說我是你朋友。”
“哪有帶朋友回家過年的道理……”他嘀咕道。
“一個月不回家,見面就要跑”
“我那是工作,出差……”周行朗也沒底氣,因為他在西雙版納玩了小半月,說話聲音也越來越弱:“你要是跟我回去,我沒辦法跟老人家解釋你是誰……”
“說我是你朋友,用不著解釋。”
“你沒去過我老家,都是老房子,你住不慣的。”
他連找了這么多理由,路巡沒有繼續(xù)死纏爛打,他明白周行朗的意思。
很快,外賣來了,周行朗餓一天了,吃得狼吞虎咽,偏偏要欲蓋彌彰地解釋:“我中午吃的少,現(xiàn)在又餓了,我大爸馬上就來接我了,不如我現(xiàn)在給你買回新加坡的機票吧”
路巡搖頭,拍了拍他的背:“你慢點吃,別吃快了,容易噎著。”
飯剛吃完,他和路巡坐著一起看電影,路巡也沒提要跟他走的話頭,周行朗也就不說話。
周慶元車開到小區(qū)外面,就給周行朗打了電話,說自己到了。
“我大爸到了,我要回去了,你……”其實周行朗很不喜歡回老家,但是打電話的時候,奶奶說話的聲音特別讓人難過,他就決定要回去看一看老人。
路巡埋頭幫他收拾桌上的外賣:“你不用管我。”
“那……那你要記得買機票回家啊。”
路巡應(yīng)了一聲,周行朗回房間把行李箱收拾好,路巡叫住他,從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周行朗的一些日用品:“從家里給你帶來的,你衣服都洗了嗎”
“拿去干洗店洗了,我還網(wǎng)購了新的。”他每天往工地跑,人都曬黑了。
“還給你帶了幾條內(nèi)褲。”路巡又翻出了不少的東西。
周行朗心里越來越不是滋味,一股腦塞進了行李箱,很用力地合上后,拉上了拉鏈。
“那我就走了啊,拜拜。”
路巡站起:“行朗。”
“嗯”
“拜拜。”路巡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周行朗一言不發(fā)地拖著行李箱出去,坐上門外停著的車。
周慶元幫他把行李箱塞進后備箱,笑著說:“小朗,好久沒見你,怎么瘦了一圈,是不是工作太辛苦,沒有好好吃飯”
周行朗否認:“一日三餐我都好好吃了的。”
“趕緊找個媳婦吧,這樣就有人給你做飯了。”他發(fā)動了汽車,“男人啊,成家立業(yè),成家在前,立業(yè)在后,你說你這個事業(yè)都做這么好了,是時候操心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吧”
周慶元也不知道他結(jié)婚的事,周天躍是跟著他工作的,這件事對自己的父親,也是守口如瓶。
車子漸行漸遠,周行朗回頭去看家里的別墅,似乎還能看見路巡站在窗戶邊注視著自己離開的落寞模樣。
“大爸。”周行朗喊了一聲,“能不能……把車開回去啊。”
“有東西忘拿了”
“嗯……”
周慶元掉頭,把車子開了回去。
周行朗下車,打開房門,路巡在喝周行朗沒有喝完的那瓶牛奶,聽見動靜,回頭看他,漆黑的眼睛閃動著光芒。
周行朗站在門邊無奈道:“走吧,我?guī)慊厝ィ贿^你的身份是我朋友,不是我丈夫,我不能讓我爺爺奶奶知道,他們怕這個。”
路巡盯著他,忽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