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朗在飯后,單獨拉著周天躍開車參觀,周天躍剛好全程參與了這個項目,所以很清楚一些細節(jié):“每棟別墅都隔著一段距離,院墻接近三米,但面向懸崖的一面是沒有墻的,既保證私密性,又呈現(xiàn)出通透和靈動的視覺效果,同時提升了通風和采光性。”
山里的氣溫要更低一些,周行朗來的時候不知道,沒有帶羽絨服,這會兒風一吹,便有些冷。
隨意走進一棟別墅,建筑外表帶有當?shù)厍啻u綠瓦的風情,屋外與山林溪澗完美融合,庭院里風吹樹動,有個面向懸崖的,約莫能泡三四個人的溫泉私湯,里面沒有水,幾片干枯的樹葉在池底。
順著階梯往下,一直走,就會找到一個門,那是泳池館的入口。
整個建筑群體帶有讓人豁然開朗的啟發(fā)性,結(jié)合了傳統(tǒng)民居特色又融入了現(xiàn)代居住體驗,開始車子剛停下,就讓周行朗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那是因為這個溫泉山莊的設(shè)計模型,在他家里放著,他見過。走近一點,他發(fā)現(xiàn)了更有意思的建筑的空間關(guān)系,而再往里走,則領(lǐng)悟到了更細致獨到的設(shè)計心思。
按照周天躍的說法,這個項目他甚至沒有花多少心思,也不是他最好的作品。
――他立刻就想到了南山美術(shù)學院的半成品設(shè)計。
在他的半成品里,是典型的徽派建筑設(shè)計,周行朗一直在想該如何去改進,但一直沒有頭緒。可這時,他卻忽地來了靈感,像是被大自然所激發(fā),他快步原路返回,周天躍連忙追上去,問他怎么了。
“快,我要紙和筆!”
周行朗窩在房間里,對照著半成品圖紙一直畫到了天黑,路巡來叫他吃飯,也完全沒有心思:“等我先畫完。”
他以為自己不懂建筑,更不懂設(shè)計,哪知道靈感一來,他一動筆,就好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都不用仔細思考,就能把設(shè)計的想法構(gòu)造畫下來,一氣呵成。
但漏洞很多,自然要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修改。
“行朗。”路巡敲了敲門,“先吃飯。”
周行朗頭也不抬,盤腿坐在椅子上擺擺手:“我還不餓,等下吃。”
他有胃病,本不應(yīng)該這樣餓著,但是勁頭上來了就是這樣。路巡站在門邊看他,發(fā)現(xiàn)他身上燃燒著熱情和朝氣,繪畫時雙目亮著,好似被洗過一樣,那完全是出于一種熱愛,而不是單純的工作。
認真又迷人,就像他剛認識周行朗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非常有干勁,眼睛明亮地告訴自己:“我以后一定會拿普利茲克。”
普利茲克獎,也就是建筑界的諾貝爾。
他缺的不是才氣,而是機會,路巡給了他機會,周行朗一下就抓住了。他野心勃勃,只是得失心太重了些,他努力拿了獎項,卻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獎,連國際獎項都很少被提名。
路巡靠在門邊,注視著眼前的周行朗,看了很久,他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周行朗這樣了,或者說,比他所認識的周行朗,狀態(tài)還要更好。失憶后的他,沒有遭遇過任何挫折,代表他仍然是個無憂無慮,被家里寵愛長大的孩子――路巡也舍不得他受到任何挫折。
走進去,路巡用勺子舀了飯和湯,喂到他嘴邊:“先休息一下吧。”
不知道是什么野味煲的菌湯,聞起來很鮮美,勾得人食欲大動,周行朗鼻子動了動,這下,才終于感覺到了餓。
很餓。
他張嘴吃了,筆下卻不停,路巡一口一口地喂他,他只需張口,什么也不用做。等他吃完,路巡問:“還要添飯嗎”
周行朗搖頭,接著抬頭道:“我還想喝一碗湯,好嗎”
“好,多吃點好。”路巡顯得很高興。
他工作起來,應(yīng)當是不希望被打擾的,但時間太晚了,路巡去泡了會兒溫泉,還在外面坐了一會兒,才進去催他睡覺。
周行朗不見疲憊,說等會兒。
他維持一個姿勢久了,身體有些僵,停下筆抻了個懶腰,路巡裹著浴袍走到他身后,幫他捏肩膀。
老是對著電腦工作,他肩頸早就出了毛病,路巡都沒用勁,都把他疼得不行,又疼又酸麻,他扭動著身體:“你輕點。”
路巡聽得眼睛一暗:“已經(jīng)很輕了,行朗,你已經(jīng)坐了八個小時沒動了,要出去泡個溫泉嗎”
“外面很冷吧”周行朗把腿放下去,這才感覺自己的腳有多冷,而且很麻,站不起身,“我起不來,我不泡了。”
“外面溫度低,但是溫泉可以驅(qū)寒。”
周行朗只需想象,便是一個哆嗦,腳趾都冷得蜷縮起來,只好又盤起來。察覺到路巡似乎是準備要抱自己,忙抬起手道:“你不用管我,你快去休息,我還沒弄完。”
他畫了很多,還需要整理一下。
路巡出去了,周行朗以為他是去其他房間睡覺了,結(jié)果十分鐘后,路巡端了一盆冒著硫磺氣的熱水回來,放在地上。
周行朗怕冷,不想去庭院,又因為懶、腿麻,甚至不想站起,但路巡不會忽略一些小動作,知道他是腳冷。
周行朗抬頭看一眼路巡,又低頭看一眼洗腳水,然后就瞥見了他浴袍底下,露出的腿,黑色金屬假肢――正是他覺得最酷、最喜歡的那個。
“謝謝。”這回周行朗是真的把筆放下了,因為他意識到,只要他一直工作下去,路巡就不會睡覺。
腳踩在溫泉水里,身上的寒氣一下便被驅(qū)散開了,他從腳底感覺到了暖和熱。
幾分鐘后,水變涼了,路巡拿著毛巾,彎腰把他的腳撈起,放在了腿上,用毛巾擦拭。周行朗窘迫地說:“我自己來。”
“別動。”
“噢……”腳被男人的掌心包裹著,不知道是不是周行朗的錯覺,他感覺路巡的手……有意無意地在揉捏,掌心很暖,動作溫柔,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癢,又像是別的。
周行朗忍不住撓了下脖子,繃緊了身體,抿著嘴唇注視著他給自己穿上了厚襪子。
“好了。”路巡黑眼睛里星光璀璨,“這下不會冷了。”
周行朗兩只穿著絨襪的腳放在他的腿上,感覺自己被當成了孩子來照顧。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什么自己會和這個男人結(ji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