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還真能嚇到你啊!”許京華樂不可支地摘下面具, 送到劉琰面前給他看,“小兔子而已。”
“淘氣。”劉琰搖頭說她一句, 便往西偏殿走, “你昨日進宮的?”
許京華拎著面具跟在后頭, “對啊。”同時悄悄打量太子殿下,見他精神不錯, 沒有明顯消瘦,只又更沉穩(wěn)了些,放心之余,還是忍不住問,
“你還好嗎?”
劉琰腳步慢了一點,卻忍住了沒回頭看她, 低聲答:“還好。”說完停了停, 又聲音更低道, “就是把以前的信, 看了……遍。”
中間兩個字,他說得格外含糊,許京華沒聽清,心卻仍是一酸,也低聲回:“我這些天寫了好多信,一會兒給你。”
心中頓時被各種歡快跳躍的情緒填滿, 劉琰用盡全力,強忍著沒有回頭立時跟她要信, 繼續(xù)端著平靜面孔進去見太后。
太后見到劉琰,模樣也比許京華以為的要平靜,打量過氣色,簡單問過起居,就叫傳膳了。
許京華覺得這兩位當著她在賣什么關(guān)子,果然用完膳,太后就借故把她打發(fā)出去,單獨和太子殿下說話了。
她撅著嘴出了大殿,到外面先把楊靜叫到一旁,將裝信的錦囊交給他,然后才照太后的吩咐,帶人去摘些新鮮桂花回來。
許京華以為太后和劉琰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摘桂花的時候也沒著急,想給他們留出足夠的時間交談,哪知道等她回去慶壽宮,劉琰已經(jīng)走了!
“我讓他去見皇上了。”太后隨口解釋一句,就要過桂花來看,“你以前做過桂花餅嗎?”
“沒有。皇上會見殿下嗎?”許京華心思還在劉琰身上。
“兩父子早晚是要見的。祖母教你做桂花糖餅吧?”
許京華忍不住嘀咕:“皇上既然不同意那個計策,早就該……”
話沒說完,就被太后抬頭看她的眼神給止住了。
“皇上待你親和,是看著你喜歡,你心里可以當皇上是自家長輩一般愛戴,但決不可忘了他是號令天下的至尊。方才這句話,往小了說是不敬尊長,往大了,叫有心人一說,就是大逆不道。”
太后語氣并不嚴厲,但態(tài)度十分嚴肅,許京華忙起身認錯:“孫女以后再不敢了。”
太后嘆口氣,拉她到身邊坐下,“我知道你是替琰兒不平,但他們父子間的事,別說是你,有時候連我都不便插手。祖母不想把你養(yǎng)得和那些閨秀似的,只知閨閣中事,但也希望你能明白,身為女子,生來就有許多事無能為力,所以古人教家中女兒,才說卑弱第一。”
“您是不是想說我自不量力啊?”許京華想了想,直接問。
太后笑了笑:“祖母可不是這個意思。這么說吧,琰兒已經(jīng)做了太子,要不是總有變故,早就成親了,放哪兒看,他都算是個成年男子,該獨自面對風浪了。”
說到這兒,太后收斂笑意,認真看著許京華說:“他將要走的路,你陪不了,除非你想像祖母一樣,踏進這牢籠,再也不出去。”
許京華為了這句話,發(fā)了一整天呆。
她明白太后的意思,能陪著劉琰一直走下去的女子,只會是他的妻子,也就是太子妃。
許京華對這一點沒有異議,她當然不想像太后一樣,大半輩子都活在宮墻里,但她想到以后會有一個女子——還是劉琰鐘情許久、耐心等著長大的女子——陪在他身邊,分擔他的喜怒哀樂,從那以后再沒自己什么事兒,她就心里不是滋味。
就像當初得知段弘英定親時一樣的不是滋味——不,好像那時候更不是滋味一些,因為她甚至昏了頭,想過為什么他們不能……。
許京華用力搖搖頭,把自己當初的蠢念頭搖出去,轉(zhuǎn)頭看外面時,才發(fā)覺天色已晚。
今日過節(jié),皇上卻沒有擺宴的興致,只傳召了齊王夫婦入宮,來陪太后賞月,他自己用過晚膳就去了淑妃宮中——周淑妃懷著身孕,肚子已經(jīng)大起來了,皇上雖有新寵,卻仍時常去陪她。
至于太子殿下,據(jù)說見過皇上就回東宮了,晚間賞月時,齊王倒是問了一句,太后卻只嘆息一聲,并沒回答,齊王就沒再追問。
許京華也沒敢問。
也許這是皇上給劉琰的試煉,或者干脆是命運給太子殿下掀起的風浪,許京華這個站在岸上的人,實在幫不上什么,只能看他自己掌舵。
過了中秋,皇上仍是沒有叫太子聽政,但給宋懷信下了一道旨意,令他每隔一日進宮教導太子,許京華也因此能和劉琰繼續(xù)通信。
劉琰給她回信,基本都是寫讀了什么書,書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提到他自己,只有“一切都好”四個字而已。
許京華因為太后那日的話,心里多了幾分別扭,再寫信時也有所保留,加上宋懷信不太情愿給他們傳遞信件,劉琰回第二封信后,許京華就再沒給他回。
這時候已經(jīng)八月底,她娘的靈柩終于到京,齊王就近擇了日子,陪她從白馬寺送父母入土為安,合葬在了北邙山上。
下葬之后,許京華一時不舍得離開父母,跟齊王商量了,又在墓園守了七日,才返回京城。
齊王已經(jīng)先一步回京,跟太后回稟了下葬事宜,但許京華自己回來了,少不得也得進宮去見太后,讓她安心。
“修得很氣派,四下景致也好,能望見神都,爹娘在地下,一定也很高興。”許京華挽著太后手臂,細細描述。
太后點點頭:“那就好,也算了了一樁大事。”
祖孫兩個正說著,外面來人回報:“太子殿下來了。”
中秋一別,到今日已有二十多日未見,許京華站起身,看著劉琰風度翩翩走進來,才突然發(fā)覺自己挺想念他的。
劉琰先給太后行禮問安,然后轉(zhuǎn)向許京華,不待她行禮就說:“又沒外人,免禮吧。剛從邙山回來么?”
“嗯。”許京華點點頭。
劉琰仔細打量她兩眼,向太后說道:“京華好像瘦了。”
太后也仰頭打量許京華,“沒有吧?她一直這樣。”
許京華也說:“沒瘦,是黑了,大約看著顯瘦?”
劉琰忍不住笑起來,太后也笑:“你還知道自己黑了?是不是天天在外面跑了?”
許京華笑嘻嘻不說話,太后接著說:“朱家姑娘等著你回來,約你跑馬呢,你也別光等人家請你,也請人家去家里玩玩。”
“好呀,等我回去就邀她來。”
劉琰旁邊坐著,并不插話,目光卻一直沒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