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琰目視前方，神情淡然，“皇上……并非只有我一個皇子，我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
原來皇上已經(jīng)有這么多孩子。
許京華想一想，若是當(dāng)年娘死后，老爹再娶，給她生下幾個弟弟妹妹，她就算沒離開老爹身邊，恐怕也不可能像現(xiàn)在這樣和老爹相處了。
情是會分薄的。一大家子人吵吵鬧鬧，和父女二人相依為命，中間的分別實在太大。
換成劉琰的處境，許京華應(yīng)該也同他一樣，只跟撫養(yǎng)自己長大的太后娘娘最親吧?
“我們方才談的這些，能不能請你，不要告訴別人?”
許京華回神：“娘娘也不能說嗎?”
“尤其不能告訴娘娘。”
“為啥?”
“我只是那一瞬有點(diǎn)不是滋味，并沒有真的往心里去，你若是說給娘娘聽了，娘娘真當(dāng)個事情，就是我們做小輩的不懂事了。”
這倒也是，許京華點(diǎn)頭答應(yīng)：“好，我不說。”又佩服道，“大殿下只比我大兩歲，看事情卻這么明白，想得又周到，難怪我爹總罵我傻了。”
劉琰微微一笑：“那你想同我一樣嗎?”
許京華莫名覺得他這不是好笑，不能輕易回答，然而大殿下并不需要她回話，已經(jīng)直接說了下去：“多讀書就好了。所謂‘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xué)也’，我們這樣的年紀(jì)，經(jīng)過見過的太少，經(jīng)常遇上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多讀書多請師長解惑，自然就更明理了。”
“呵呵。”許京華干笑兩聲，眼睛四處亂瞟，“哎!大殿下，你看那是什么花?粉粉白白的，真好看。”
劉琰看一眼她指的方向，知道她是借故轉(zhuǎn)移話題，也沒非得勸她讀書，答道：“海棠。你以前沒見過嗎?”
“沒有。我們那兒風(fēng)沙大，又冷，很少有開花的樹，見得最多的，就是草原上的野花。”
“懷戎也是在段部治下么?”
許京華點(diǎn)點(diǎn)頭，劉琰又問：“聽說他們是鮮卑人后裔，高鼻深目，連頭發(fā)都是黃的，是這樣嗎?”
隨著他的描述，許京華心里慢慢浮現(xiàn)一個少年面龐，令她晃了晃神，才說：“大部分是的。有的同漢人通婚久了，發(fā)色會深一些。”
她不懂掩飾，心里淺淺的悵惘，透過神態(tài)和聲音表露無遺，劉琰看見，就問：“是不是想起朋友了?”
許京華笑了笑，“嗯。”
她難得的惜字如金，劉琰有些好奇，卻知道不宜深問，只說：“我有時候也懷念建康——你知道吧?五年前，我們才遷回洛陽，我和五叔是在建康出生長大的。”
許京華還真沒想過這個，“那你覺得，是京城好，還是建康好?”
“要是單論生活舒適，這里自然無法與建康比——五年前的洛陽，幾乎是一片廢墟，你現(xiàn)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先帝率同臣民，胼手砥足、一磚一瓦重建起來的。”
雖然有個聽不懂的詞兒，但基本意思，許京華還是聽明白了的，“既然都已經(jīng)是廢城了，還費(fèi)勁遷回來重建做甚?”
這時他們已經(jīng)走到慶壽宮大門外，劉琰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向南望，“因為這里是神都洛陽，是無數(shù)遭受離亂之苦的人心中，唯一的京華。”
許京華想起父母的念念不忘，若有所感，劉琰已回身笑道：“進(jìn)去吧，恐怕娘娘已經(jīng)等急了。”
這么一打岔，許京華那點(diǎn)兒對出生之地的懷念和小小悵惘，不知不覺已消失干凈。
她和劉琰進(jìn)去見太后，太后果然說：“再不回來，我就要打發(fā)人去找你們了。京華冷不冷?”
“不冷。剛跑馬還出汗呢!”許京華徑直走到老爹身邊，“爹，你和叔父要走了嗎?”
“嗯。囑咐你幾句，我們就出宮了。”許俊其實心里很不放心，這孩子就是個皮猴兒，他不在，沒人鎮(zhèn)著，他怕這皮猴兒上房揭瓦，“要聽太后娘娘的話，不許淘氣;多學(xué)學(xué)宮中禮儀，別和誰說話都你啊我的;早睡早起，別讓人三催四請……”
“我知道我知道。我還有話囑咐你呢……”
許俊抬手拍了許京華胳膊一把：“你知道個屁，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就插嘴!”
他這一下拍得實在，啪一聲響，太后頓時急了，“說話就好好說話，怎么還動手打孩子?京華過來，我看看。”
許京華都習(xí)慣了，沒覺得是打，笑瞇瞇走向太后，說：“沒事兒，就拍了一下，不疼。”
太后卻不肯信，拉過許京華，擼起袖子，心疼道：“都打紅了，還不疼，你爹常打你嗎?比這打得還重?”
“沒有沒有……”許俊趕緊說。
“沒問你!”太后沒好氣，“京華說，祖母給你做主。”
許京華回頭看一眼老爹，見他拼命給自己使眼色，偷笑一下，才跟太后說：“確實沒有，多半都是嚇唬孫女的。祖母放心，孫女機(jī)靈著呢，看他要真打了，孫女就跑，打不著的。”
齊王跟劉琰都笑起來，太后卻說：“以后嚇唬也不許，女兒家同男孩不一樣。”
許俊賠笑：“以前不是沒找到您嗎?兒子哪里懂得怎么教女孩兒?”
“那你也甭囑咐了，只交給我便是。”
許俊唯唯稱是，太后又問偷著樂的許京華：“你要囑咐他什么?”
“就是別逞強(qiáng)，哪兒不舒坦了，要和太醫(yī)說。您不是還想好了以后，好好孝順娘娘嗎?不把身子養(yǎng)好，別說孝順娘娘，娘娘反而還要為您擔(dān)憂，那可就不孝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