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合作方已經(jīng)到了,我們——”
許助理這回自動閉嘴了,因為盛總抬起頭,給了他一個眼神自行體會,哪怕盛總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但他硬是讀出了幾分不耐煩的意思。
最后他夾著尾巴走了,并且在心底哭泣,今天衛(wèi)明大秘書外出辦公,所以日程這些都必須由他提醒,大內(nèi)總管這活兒,真是越來越不好干了。
林微這邊剛掛了電話十分鐘,門外就傳來敲門聲。
她打開門,看到穿著一身睡衣的盛景來,他顯然是剛睡醒,頭發(fā)亂糟糟的,而且只穿了單只拖鞋,另一只腳光著踩著地上,來的很匆忙。
“大哥讓我給你的。”他把筆記本電腦往她的懷里一塞,轉(zhuǎn)身就走。
林微還有些莫名其妙,她關(guān)上門,就發(fā)現(xiàn)筆記本的屏幕是開著的,而且是對著盛夫人的臥室,畫面很清晰。
盛夫人坐在床上,背對著鏡頭,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兩條胳膊一直在動。
忽然她的手機響了,這時候她將手里的東西放到旁邊,林微才看清楚那是一把鋒利的剪刀。
“老爺啊,你什么時候回來?我跟你說,家里都亂作一團了,幾個孩子翅膀都硬了,聯(lián)起手來欺負(fù)我……”
盛夫人半是撒嬌,半是告狀,聲音里夾雜著林微從來沒聽過的溫柔和嬌嗔。
她摸了摸胳膊,抖了抖雞皮疙瘩,原來盛夫人也有這樣小女兒嬌態(tài)的時候。
這應(yīng)該是對盛夫人的直播,不過她不知道盛景來是怎么做到的,圖像和聲音都這么清楚,好像有一臺貼身的攝像機一樣。
“嗯?你要見我?真的嗎?好,我收拾收拾——”
“不用收拾,現(xiàn)在就見?好吧。”
盛夫人立刻站起身,只是稍微打理了一下頭發(fā)就往外走,幸好她是個精致的女人,哪怕不出門每天也收拾得十分妥帖,衣服妝容完美的隨時都能見客,所以哪怕盛董很著急見她,她也應(yīng)付得來。
這次畫面沒有追著盛夫人拍,而是對準(zhǔn)了床上盛夫人剛剛擺弄的東西,畫面逐漸放大。
那是一堆被剪得稀碎的照片,臉都破碎了,隱隱能辨別出照片里是個人,直到畫面定格在旁邊一張沒來得及剪的照片,林微才看清楚,那是少年版盛景來。
尖尖的下巴,圓圓的眼睛,長得跟只傲嬌小貓咪一樣,這個年紀(jì)正是雌雄莫辨,而且他原本就清秀,還很瘦小,看起來跟個小姑娘一樣。
林微不由屏住呼吸,現(xiàn)在再去辨別那些碎掉的照片,就能依稀看出來,這些全是盛景來從小到大的照片。
“盛夫人喜歡收集我的每一張照片,并且保留底片,一次性洗出無數(shù)張。”
“生氣的時候就拿剪刀剪。”
“討厭我的時候也剪。”
“沒什么特別的理由,沒事干無聊想活動手指的時候,也剪一剪。”
“她有四個孩子,只有我有這種殊榮。”
“她想我死。”
“她想我死。”
“她想我死。”
筆記本的畫面里忽然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句話,好似qq單方面跟她對話。
一看這個口吻,林微就知道這是盛景來在跟她及時對話。
這孩子是個電子產(chǎn)品的中毒愛好者,同樣也是個電腦天才,只要有智能設(shè)備的地方,就是他的天下,所以他能弄出直播盛夫人的日常。
他似乎瘋了,一屏幕都是“她想我死”,一點點填滿,直至像個鬼畜視頻一樣,字體疊加著字體,完全看不清楚到底寫的是什么。
林微有一瞬間的窒息,似乎察覺到她的臉色不好,眨眼間那些字就消失不見了,又變成了畫面的狀態(tài)。
不過卻轉(zhuǎn)到了車?yán)铮⒎蛉苏么蜷_車門上車,送人的還是上次他們?nèi)⒓硬钑哪莻€司機,她記得好像叫老林。
“去羅沙廣場。”
盛夫人只說了一句話,車子便啟動了。
羅沙廣場離盛家祖宅很遠(yuǎn),開車過去也要一個半小時。
“我要去睡覺了,鬧鐘我設(shè)定好了,她今天的行程是羅沙廣場——宣明湖——寶光寺——魏城山,晚上七點再來看吧,記得充電。”
屏幕上再次出現(xiàn)了小字,林微試著敲擊了兩下鍵盤,卻打不出字來,顯然只能單方面由他聯(lián)系自己。
看著他告知的行程,林微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這小子可真會玩兒,這四個地方在b市東南西北四個角,幾乎要繞城一周。
現(xiàn)在是上午十一點,盛景來說了要到七點,那就是說盛夫人要坐在車上繞城八小時?
還帶這么玩兒的?
林微有些無聊,就盯著看,果然一小時后準(zhǔn)時到達(dá)羅沙廣場。
盛夫人剛準(zhǔn)備下車,她的手機就響了。
“我到了,你在哪兒?”
“什么,要我去宣明湖?現(xiàn)在?你知道這是對角線嗎?”
電話那頭似乎說了什么,盛夫人壓住怒氣,道:“好吧,我這就走。”
“去宣明湖。”
車子再次啟動,盛夫人坐在車?yán)锒家呀?jīng)昏昏欲睡了。
林微輕咳了一聲,她已經(jīng)相信盛景來所說的話,盛夫人此刻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只能按照他所設(shè)計的路線走,至于電話里那個能讓盛夫人如此聽話的盛董,究竟是真是假就不好說了。
科技改變生活,連貼身直播盛夫人都能及時看到,更何況是在電話里假裝一個人。
她沒有再盯著屏幕看,而是四處聯(lián)絡(luò)出色的心理醫(yī)生,特別是擅長情感缺乏癥的。
湯圓的情形好轉(zhuǎn),甚至痊愈是肯定的,只不過是第二次的能量流轉(zhuǎn),他就恢復(fù)的這么快了,痊愈就在不遠(yuǎn)的將來。
不過為了防止意外,她得找心理醫(yī)生當(dāng)掩飾,至少表面功夫做到家。
之前系統(tǒng)用備用能量差點殺死她,給了她很大的警醒。
哪怕是第九次輪回游戲,失去妖力成為凡人的她,也不過是這個世界的一顆棋子,這里很可能有比她強大很多的人存在。
她能壓制系統(tǒng),那是因為她了解它,而且找到了對付它的命門,可其他敵人不一樣,完全是未知的狀態(tài)。
她要未雨綢繆,以防萬一。
“湯圓,洗澡。”
“媽媽,洗澡。”
“這是小鴨子,小天鵝,都是給你的玩具。”
“媽媽,這是小鴨子,小天鵝,都是給媽媽的玩具。”
林微帶他洗澡的時候,小家伙似乎剛認(rèn)識她一樣,粘她特別緊,無論她教他什么,他都要在前面加上“媽媽”兩個字,什么都要喊“媽媽”。
之前她看網(wǎng)絡(luò)段子的時候,有人提問什么時候孩子最煩,底下有條熱評是這樣的:一天喊一千八百遍媽媽,除了拉屎放屁就是喊你玩玩的時候。你真的不要再喊媽媽了,我也想找媽媽。
這個母親的吐槽,讓不少媽媽深有體會,同樣又讓別的網(wǎng)友感到好笑。
林微當(dāng)時看到的時候,還在想過她可能不會有這樣甜蜜的煩惱了,畢竟湯圓從來不會找她,他甚至都沒有媽媽這個意識。
可當(dāng)他現(xiàn)在好轉(zhuǎn)了,一天到晚粘著她,小聲的喊著媽媽時,她就又想哭了。
她的小天使一定會茁壯成長的,她會為他遮風(fēng)擋雨,再也沒有人能夠欺負(fù)他。
“湯圓,手在哪里?”她問。
小家伙就伸出小手拍拍她的手,邊嫩生嫩氣的道:“媽媽,手在這 里。”
“腳腳呢?”
他踢動著小腳,努力想從浴缸里站起來,伸長了脖子卻依然看不到林微的腳,皺著眉頭顯得十分苦惱,最后回答:“媽媽的腳腳藏起來了。”
替他洗完澡,正好六點五十,她立刻將小崽子送到玩具房里,讓張嫂陪著玩一會兒,她則準(zhǔn)時坐到筆電前,等著所謂的直播。
屏幕里的盛夫人已經(jīng)很疲憊了,天色逐漸變黑,街燈慢慢的亮了起來。
她之前保養(yǎng)很好的嘴唇,已經(jīng)開始干裂了,甚至頭發(fā)都變得有些凌亂了,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她的狀態(tài)很不好。
在車?yán)镱嶔ち税藗€小時,哪怕這是私家車,一路很平穩(wěn),可是她一直保持著坐姿,注定不會舒服的,兩條腿都感覺不能動了,像是隨時會水腫一樣。
“我醒了,她完了。”屏幕上出現(xiàn)了六個字。
林微知道盛景來一向是晝伏夜出型生物,現(xiàn)在的確是他夜生活剛開始的時間。
“叮鈴鈴——”盛夫人的手機再次響了,她接起來就是一陣破口大罵:“盛光明,你是不是找茬?我這一天把整個s市都兜了一圈了,市長視察都沒我勤快。你就這么耍我!”
“下車?我下個屁,不可能的。你現(xiàn)在說什么我都不相信了,我要回家,你休想再騙我去任何地方!”
盛夫人被折磨的耐心早已告罄,甚至連臟話都飆出來了。
電話里不知道又說了什么,盛夫人從不耐煩變?yōu)槔潇o,最后竟然真的開門下了車。
就在她下車的瞬間,司機老林接到了電話,竟然也是盛董的,讓他把車開走。
于是等盛夫人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車子已經(jīng)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站在這荒郊野嶺。
這在環(huán)山公路的半山腰上,離祖宅有一段距離,幾乎沒有人煙。
盛夫人急了,她連忙拿出手機往外撥電話,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沒有信號無法撥通,她想報警的時候,手機竟然自動關(guān)機了,怎么都開不了。
車子開走后,直播的工具似乎就換了一個,并沒有那么清楚,以這個拍攝的角度看來,應(yīng)該是路上的攝像頭。
“她曾經(jīng)為了懲罰我不聽話,把我關(guān)在小黑屋里五小時,這次我們也讓她在路上呆五個小時吧?可惜路燈的電源不能關(guān)掉,否則我會被查,很麻煩,便宜她了。”
盛景來又開始自說自話起來,林微一驚,五個小時可不短。
她不知道盛景明究竟是怎么跟他說的,但是盛景來的狀態(tài)明顯不對勁,五個小時得到深夜,讓盛夫人一個人在大馬路上實在不妥,萬一開夜車的人沒注意,開太快把她壓死了可能都沒感覺。
她匆匆給盛景明打電話,可是卻沒人接,應(yīng)該在開會靜音了,她只好給他發(fā)信息留言。
九點,湯圓鬧著要找她,她只好從屏幕前離開,將他哄睡了才回來。
盛夫人已經(jīng)完全不顧形象,坐在路燈下開始哭了。
林微發(fā)現(xiàn)她雖然離開了,但是屏幕里的字還在,而且后面還跟著發(fā)出來的時間,顯然盛景來一直在對著屏幕打字。
“哎,她破口大罵了,跟潑婦一模一樣。對,就是她曾經(jīng)最鄙視的那種。”
“她終于憋不住了,想找地方解手,可惜路上可沒遮擋物,她自以為沒人看見,其實攝像頭都拍到了,她隨地大小便。”
“哈哈哈,我截圖留念了,以后一定要印刷出來扔到她臉上,她比盛景善還過分,這么給盛家丟臉,所以我們兄弟都要跟她斷絕母子關(guān)系。”
“她竟然還哭了?她也會哭啊,她不是臭陰溝里的蛆蟲做成的嗎?怎么會哭呢?真奇怪。”
一字一句讀過來,林微的心情很壓抑。
她一直知道盛家所有人都是畸形的,盛家的三兄弟生性涼薄,雖然他們的性格各有不同,可是骨子里都冷的像冰一樣,這跟盛夫人對他們的教育和培養(yǎng)息息相關(guān)。
可是當(dāng)盛景來一個字一個字敲出這些話的時候,林微可以想象他有一個怎樣黑暗的童年。
她猛然想起來,有個游戲輪回的時候,女主恰好鎖定的攻略目標(biāo)是盛景來,并且一點點和他建立戀愛關(guān)系,可是最后的結(jié)局依然崩壞了。
因為盛景來割腕自殺了,他脫光了衣服,坐在浴缸里,鮮血將清水染得通紅,比水面上飄的玫瑰花瓣還要紅。
他留下了一行遺書:感謝你讓我知道,這世界原來如此美好,可我還是活不下去啦。我這么骯臟,配不上你,也配不上這世界。
“嘟嘟——”手機震動聲響起,林微點開一看是盛景明給她回的:我馬上回去,你不要上樓找他,景來不會開門的,他的情緒不穩(wěn)定,你不要刺激他。
盛景明發(fā)了一長串,足見他對這個弟弟的了解,同時也怕情況更加惡化。
半小時后情況有了轉(zhuǎn)機,“滴滴——”一陣汽笛聲響起。
屏幕里出現(xiàn)一輛車,盛夫人立刻站了起來,她認(rèn)出了這是長子的車,大聲地喊著他的名字。
車在她的身邊停下,盛夫人快步?jīng)_過來開車門,但是卻打不開。
“開門,讓我進(jìn)去!你爸瘋了,他說讓我在這里下車,還說會派人來接我,結(jié)果我的司機跑了,他卻連人影都不見……”盛夫人喋喋不休的痛罵著盛董,能將她耍得團團轉(zhuǎn)的人,也只有借助盛董的身份了。
盛景明搖下車窗,昏黃的路燈照在他的臉上,攝像頭拍得有些模糊,因此只能看見他的下巴。
“媽,既然爸要你等,你就在這里等吧。”
“你說什么鬼話?你爸瘋了,我給他打電話他都不接,還有我的手機壞了,報警都不行,我是不是遇上鬼打墻了……”盛夫人已經(jīng)被逼瘋了,她被折磨了大半天,甚至連午飯和晚飯都沒能吃上,就在這里空等著喝西北風(fēng)。
“哈哈哈,她竟然怕鬼?她不就是這世上最大的惡鬼嗎?”
屏幕上盛景來的嘲笑還在繼續(xù)。
盛景明看了看盛夫人,還是沒有開車門,反而對著她幽幽的說了一句:“媽,你昨天也是這么讓她下車處理自己的事情,然后讓司機把車開走的吧?”
“什么?誰?”盛夫人有些發(fā)懵,但是盛景明卻讓司機開了車,直接把她甩掉了,哪怕她在后面瘋狂追車,也不曾停留。
坐在駕駛座上開車的小王,不停地咽口水。
我的媽耶,刺激!
盛總把親媽丟在大馬路上了,而且聽他這口吻,是替別人報仇啊,親母子這是什么仇什么怨哦。
“盛景明,我是你媽!你敢,你竟然真的敢,我要報警,我要驗dna,你不是我的孩子。為什么這么不聽話?我為什么要生你!”
盛夫人一遍遍的質(zhì)問,音頻明顯不是路邊的攝像頭發(fā)過來的,林微懷疑是連通了盛夫人的手機,不然不可能聽得這么清楚。
“說得跟誰想被她生下來一樣,從她的肚子里爬出來,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屏幕上發(fā)出來字,顏色變了,變成了正紅色,這讓林微想起滿浴缸的血,而盛景來就閉著眼睛躺在里面,靜靜地離開這人世。
或者說是靜靜地離開盛夫人,他的出生不被親生母親接受,同樣也是他背負(fù)了一輩子的恥辱,那就去死吧。
又過了半小時,盛景明回到了家中,才讓小王去接盛夫人。
他上樓去安撫盛景來了,視頻卻沒有斷。
小王接到盛夫人的時候,她的歇斯底里全都收了起來,或許是太過疲憊,又或許是她深埋心底,只等著有一天挖出來,向人報復(fù)。
“夫人,boss讓我給您帶句話:您是我的母親沒錯,可她是我老婆,你不能這么對她。”
“滾。”在盛夫人下車的時候,小王輕咳了一聲,將盛總交代他的話復(fù)述了出來,當(dāng)然他只得到了一個字的回復(fù)。
盛夫人咬牙切齒,眉目猙獰,眼神里帶著無數(shù)的恨意,徹底撕下了她曾經(jīng)貴婦人的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