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后, 樓上傳來聲響。
季君菱低著頭跟在老爺子身后。
季老爺子沒想到初一和季洛甫在這兒, 原本臉上掛著怒意, 當(dāng)下便轉(zhuǎn)換成和藹可親的神情:“今兒個怎么舍得帶初一回家了”
季洛甫老神在在地答:“也不是很舍得。”
季老爺子:“…… ”
初一:“……”
初一無奈地抓了抓季洛甫的袖子,她與他低聲細(xì)語, “你好好說話。”再抬頭,臉上掛著乖巧的笑,“爺爺。”
季老爺子走過來, 拍拍她的肩, “還是初一最聽話了, 每次見我都會叫我聲爺爺, 不像這臭小子。”
季洛甫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他早就過了用言語稱呼表達(dá)愛意的年紀(jì), 更何況他從不認(rèn)為一個稱呼就能表達(dá)出喜愛與尊重之意。但即便如此, 他也不是不叫, 只是叫的次數(shù)很少。
季君菱站在沙發(fā)邊, 瞧著他們一副闔家歡樂的模樣, 胸腔里涌起一股酸澀之感,她垂著眸眨了眨眼, 低聲說:“爺爺, 我就先回去了。”
季老爺子的聲音很淡, “我和你說的你記住了嗎”
季君菱:“嗯,記住了。”
季老爺子經(jīng)歷過的風(fēng)浪數(shù)不勝數(shù), 所以現(xiàn)在說話時頗有一股曳然的氣韻在,他的聲音不輕不重,但有一股氣勢在, 說:“季家向來不內(nèi)斗,更不會做傷害自己家人的事兒,你自己好自為之。”
季君菱身形一顫。
方才在樓上說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
她知道這是什么意思,特意做給季洛甫看的,目的已經(jīng)很明確了,在季家,所有人都是站在季洛甫那一邊的,所以也會站在初一那一邊,在初一和季君菱兩個人之間,也是選擇前者。
陳源的事兒,到底是她上頭了。
她沒想到季老爺子這會兒生這么大的氣。
見她沒有說話,季老爺子加重聲音,問她:“怎么不說話”
季君菱回過神,“嗯,我知道了,爺爺。”
季老爺子:“行了,你回去吧。”
季君菱:“好。”
她往外走了幾步,突然背后一個聲音響起。
“等等。”
季洛甫起身,他雙手抄兜,目光冷冷地落在季君菱的脊背上,“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季君菱甚至能預(yù)知到他要和自己說什么,她低聲渴求:“下次好嗎”
“就現(xiàn)在。”
季洛甫回眸,對初一溫柔一笑。
室外天色越發(fā)暗沉,雪下得越來越大,空中似乎多了層薄紗似的模模糊糊,他的眉眼浸在暗沉天色中,神情柔和,側(cè)面看去都深情難擋,他壓低聲音說:“我很快就回來。”
初一抓著他的衣角,“不能超過五分鐘。”
“可以。”他保證。
季洛甫拔腿走到季君菱身邊,停留幾秒,留下一句:“走吧。”
便掠過她,打開大門。
有風(fēng)雪襲來,他迎著風(fēng)雪穿鞋,背對著季君菱的身子清冷寡淡,換好鞋子,他冷冷地說:“不跟上來”
聲音里也是生人勿進(jìn)。
季君菱遲疑著上前,換鞋。
她跟著他出了家門。
她始終在他身后,保持著兩三米左右的距離。
有雪花砸在她的眼睫處,瞬間融化,她的眼底濕漉漉的。
就這一刻,她眼底有著深深、深深的悲傷滑落而出。
對他而言,她到底只是個——陌生人。
即便她姓季,他的眼底也從未裝過她分毫。
走出院子,季洛甫就開口了:“知道當(dāng)年朝夕為什么離開嗎”
季君菱萬萬沒想到他會提這個話題。
朝夕——這些年她的夢魘都是她。
季君菱揣著小心翼翼說:“不是因為那件事嗎”
季洛甫嗤笑了聲:“你真以為,我們不知道那事兒是你主謀的”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季君菱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問他:“所以呢,朝夕自己都沒說什么。”
季洛甫停下腳步。
他們邊上是棵古樹,經(jīng)過一個秋季和冬天的風(fēng)吹雨打,樹葉早已落光,枯朽枝椏在風(fēng)中搖曳,落雪堆滿枝頭,凜冽冬風(fēng)吹過,堆雪簌簌落下。
他轉(zhuǎn)過頭,緊抿著的雙唇里溢出一道輕蔑笑意來。
“她不說,不是因為她不占理,也不是因為她不知道是你,只是她覺得沒勁,她不想和你計較了,所以她干脆就走了。但是,”季洛甫收起笑意,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季君菱,“我和她不是一種人,有人侵犯了我,我必定十倍奉還。”
季君菱闔了闔眼,她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蒼涼,問他:“你要怎樣”
季洛甫:“我是不是提醒過你,不要動初一。”
“……是。”
“陳源也是我一手護(hù)著的,你也動了他。”
“……何必呢”季君菱笑出了聲,“何必打折著陳源的名號呢季洛甫,你捫心自問,但凡和陳源鬧緋聞的不是初一,你也不會這么大動干戈的不是嗎你怎么會在乎陳源你向來在乎的都是初一罷了。”
季洛甫:“是,我在乎的只有她。”
季君菱被他這句話說的啞口無言。
好半晌沉默之后,季君菱笑了:“所以你要怎么樣把我送走嗎,想之前送我出國留學(xué)一樣季洛甫,你敢!”
“我有什么不會做的。”季洛甫伸手拍下肩上落雪。
他語氣輕蔑,撇她一眼,眼里淬了無數(shù)霜雪。
季洛甫說:“新銳海外分公司比較適合你,我和你們總經(jīng)理也說過了,調(diào)任大概月底出來,當(dāng)然,你可以選擇不去,只不過南城容不下你。”
季君菱咬牙,她惡狠狠道:“季洛甫,你的心怎么這么狠”
“向來如此。”他無所謂道。
季君菱:“月底就調(diào)職,這個年你都不讓我在這里過嗎”
“沒有必要。”季洛甫說,“伯父伯母今年我會讓他們?nèi)ヒ獯罄统σ黄疬^年,正牌的季家大小姐,也是時候回來了不是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