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時候,她只能趁著起身的機(jī)會感激地望他一眼,暗暗把他的容貌記在心里,然后自慚形穢地退了下去。
再后來呢便沒有后來了,天妒英才,少年將軍病逝在東征途中,舉國哀悼。而她則在太子被廢后沒入后宮掙扎求生,后來又到了豫王府,一步一步從豫王的侍妾開始,直至變成后來寵冠六宮的淑妃娘娘
憑誰也無法想像,在前朝后宮翻云覆雨、面慈心狠的許淑妃,也曾有少女懷春的時候呢便連她自己,也幾乎快要忘記這么一段往事,連那張堅毅的俊臉,也被時光沖刷得模糊不清。
晚間唐松年回來,阮氏迫不及待地將女兒會叫娘,也會叫哥哥這個好消息告訴他,聽得唐松年又是歡喜又是嫉妒。
他瞥了一眼正被碧紋扶著踩在繡墩上,趴在阮氏的梳妝臺前盯著上面的銅鏡直看的小丫頭,酸溜溜地道:“沒良心的壞丫頭,先叫娘倒也罷了,竟是連哥哥也排在爹爹的前頭,真真是白疼她了”
阮氏掩嘴直笑,繼續(xù)往他的小心臟上扎刀:“方才在娘屋里,她也叫祖母了呢”
唐松年的酸水咕嚕咕嚕的冒得更厲害了。
很好,一家子里頭,他竟是排在最后面的。
許筠瑤可不理會身后那直冒酸水的“老父親”,她皺著小眉頭盯著銅鏡里的那張臉蛋。
還行,雖然年紀(jì)尚小,可五官瞧著倒也挺精致,比她原本的相貌也沒差。只是到底年紀(jì)小,又被精心喂養(yǎng)著,這臉蛋圓滾滾的,肉也著實多了些。
她捏了捏臉蛋上的肉,心里頓時一陣哀嚎。
怪不得老匹夫和包子夫人那般喜歡捏她的臉蛋呢,這臉上的肉也著實太多了些,軟綿綿滑溜溜的,如果不是長在她的臉上,她也想時不時捏上一把。
這般圓滾滾胖乎乎,不會在未來的少年英雄心里落得個小胖妞的印象吧若是這樣的話,還不如上輩子的小宮女形象呢
她苦著小臉,好不哀愁。
就算這輩子依舊沒機(jī)會與心中的月光英雄月下相依聊聊人生賞賞風(fēng)花雪月,至少也要在對方心里留下最美好的印象才是,如此才能不枉她這輩子“忍辱負(fù)重”給老匹夫當(dāng)女兒。
唐松年與阮氏見小丫頭好奇地盯著銅鏡,一會兒抿嘴而笑作歡喜狀,一會兒皺起小臉?biāo)瞥羁鄻樱樕系谋砬閹捉?jīng)變換甚是豐富,均憋笑不已。
唐松年沒忍住,上前去接替同樣忍俊不禁的碧紋扶著小丫頭,湊臉到她身邊,一下子就把銅鏡里的圓臉蛋給擠了出去。
許筠瑤見鏡子里突然出現(xiàn)了最討厭的那張臉,不高興地努了努小嘴,伸出還帶著肉窩窩的小手用力想把那張臉推出鏡子。
“走,走開,走開”
真是討厭的老匹夫,本宮不想看到你的臉
唐松年哈哈一笑,讓出半邊鏡子,一大一小兩張臉同時出現(xiàn)在銅鏡里頭。
“這是銅鏡,里頭這個是寶丫,這個是爹爹,嗯,一瞧便是嫡嫡親的父女。”唐松年語帶驕傲地道。
都說子肖母,女肖父,這小丫頭可不就是像自己么
許筠瑤打了個哆嗦,一臉古怪地望向他。
這老匹夫是有眼疾的吧這兩張臉哪里有半分相像了真要像他的話才要哭死呢
可惜唐松年看不懂她的臉色,見女兒盯著自己瞧,心中無限歡喜,又忍不住哄她叫爹。
許筠瑤直接給了他一個后腦勺,朝著阮氏伸出手去:“抱抱。”
阮氏笑著將她抱了下來。
當(dāng)晚,許筠瑤做了一個夢,夢里還是分派到東宮當(dāng)差不久的小宮女的她,白著臉跪在地上,腦子飛速運轉(zhuǎn)著,想著各種能擺脫當(dāng)下困境的法子。
周遭投到她身上的視線,有幸災(zāi)樂禍,有嘲諷,有不屑,更多的卻是漠視,對她是生是死的漠視。
更讓她絕望的是,根本不待她想出法子,上首的太子已經(jīng)冷漠地說出了對她的處置。
“拖下”
她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著,就在她感覺自己此番怕是難逃一死時,一道漫不經(jīng)心的清冷嗓音在殿內(nèi)響了起來。
“跪在那兒做什么還不過來替本將軍倒酒”
她猛地抬眸循聲望去,燭光映照下,那人劍眉微蹙,眼眸若星,冷俊的臉龐微微帶著不悅。
那一瞬間,殿內(nèi)所有的光芒仿佛都聚于那人身上,那般耀眼,如斯溫暖,仿佛一下子便將她體內(nèi)的寒氣驅(qū)趕了開來。
后衙西院一間透著微弱燈光的屋里,六歲的賀紹廷含淚抱著白日穿著的那件灰色短褂,短褂內(nèi)里有數(shù)道粗糙的針線痕跡。
除了這個無聲哭泣的孩子,沒有人知道,這件粗糙的短褂里藏著好幾張面額不小的銀票和一封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