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兜著黑色風帽, 說完這句話后將其扯下,孟繡聞聲抬頭看去。
她死死攥著手下的錦被, 齊彧雙目緊閉,也不知做了什么噩夢,表情有些痛苦。
孟繡顫著嗓音, 詢問面前那人:“溫衡......可是你你真的沒死!”
齊潤不言語, 也不曾看她, 只是越過她去,與成雪交談:“齊彧命不久矣, 不在一時, 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當年齊彧篡位尚且打著清君側的名號, 算是師出有名, 百姓不知內里真相, 自然不作計較, 便是有計較也被齊彧鐵血鎮(zhèn)壓了下去。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 他是廢帝, 世人皆知曉的葬身于火海之中的廢帝,他若死了, 便是舍身取義,而他若是活著,卻是茍且偷生。
從古至今,天子之位一旦登臨,至死方休,帝王的尊嚴不容踐踏, 這其中,包括了齊潤本人。
他是絕不能再以齊潤的身份出現的。
唯一的繼承人仍只有一個。
齊潤將視線投向孟繡,目露癡迷:“阿繡,你說,我是該感謝你,還是恨你。”
若沒有孟繡生下齊朗,他不可能想到這么天衣無縫的計劃,可齊朗,卻是孟繡與四叔的孩子。
大梁江山,是皇爺爺一生得心血,其必綿延萬朝,生生不息,齊潤不可能為了齊彧的命而狠心到毀掉父王和祖父的江山,那也是他的江山。
那么,辦法便只有一個了。
齊潤需要一個合理且體面的身份,以支撐他在未來數十年的叱咤風云。
齊朗尚在襁褓,自然形同傀儡,毫無威脅,只要一道旨意下來,齊潤便能名正言順地留在大梁的朝堂之上,以一個幕后人的身份活下來。
而后宮之中成雪與舒妃分庭抗禮,自然還得需齊彧的旨意為她鋪路。
“本宮等了這么久的機會,您是怕了”成雪冷哼。
齊潤笑了笑:“怎會,我為此付出了多少,你可是有目共睹的。”
聽見齊潤這么說,成雪的臉色才稍霽,她撫著蔻丹尾指,話里帶了鉤子,冷笑道:“也是,您為了今日,可是將患難與共的妻子都割舍了。”
孟繡驚了一下,李氏......是了,成雪當初......便是李氏派人下的手,原先李氏是為了對付自己才.....
李氏死了,想來自己也不遠了。
但好在齊彧還在,他在身旁,便也無所畏懼了,而今孟繡擔憂的也只有阿朗了,他還那么小,若是今日父母俱亡,以后該怎么辦。
她自己便是這樣過來的,不由悲從中來。
齊潤卻以為她是怕了,輕聲喚道:“阿繡,你若愿意......”
孟繡卻回了一個極度嘲諷的笑:“李氏對你忠貞不二,你卻轉眼將她棄之如敝履,我算什么,我還是你四叔的女人,連清白之身都......”
她話還未說完,臉上火辣辣的疼,孟繡有一瞬間的愣怔,緩過神來看見齊潤右手抬高的姿勢還未放下,他面色猙獰,再不復從前的溫潤:“你非要如此”
孟繡苦笑,那個舉止溫潤,心思純真的少年終于是變了,變得面目全非。
“我理解你,溫衡,我一直都理解你。”她冷靜出聲,試圖去安撫他的情緒,只是齊潤處在暴怒之中,心神不寧,怎聽得進她的話。
孟繡仍是道:“溫衡,萬乘之尊太苦了,那不適合你。”她知道齊潤變成今日這個模樣皆是事出有因,他本是天之驕子的,然而不過數日見失去殆盡,換做是自己,也不能輕易接受。
齊潤瞇起眼睛,似是嘲諷:“你了解我你若了解我為何還會和四叔在一起”他這一生最為珍視的,女人,王位,全被四叔奪走。
他憑什么要原諒這一切
這世上的一切皆在變化,為何唯獨他不可以
從前皇祖父總是說他善心有余,成不了大事,現在他狠起心來了,他們卻又都埋怨他,到底怎么做才是對的
可是齊潤不需要知道對和錯了。
只因,青史上總是勝者為王,而他就是那個唯一的勝者。
“玉璽在哪里”他平靜地問道,滿以為齊彧這么寵著孟繡,該會讓她知道最總要物事的所在。
成雪睨了孟繡一眼:“她怎會知道。”話語中,全然是不屑。
孟繡抬頭望他倆:“這么重要的東西,我當然不知道在哪里,玉璽的所在,唯有齊彧一人知。”她稍稍松了一口氣,若是齊潤想知道玉璽的下落,那必然要等齊彧醒來。
或許,方法更簡潔些,那便是將解藥給他們。
果然成雪等不及了,催促齊潤:“將解藥給陛下。”夜長夢多,宮中守衛(wèi)森嚴,在此停留多一刻便多一分的危險,尤其宮中認識齊潤這個前廢帝的人還不在少數。
齊潤慢悠悠道:“此毒無解。”他說的篤定,就連成雪也有一剎那的呆愣,愕然望著他:“怎會沒有解藥”
齊潤抿了抿唇:“齊彧神通廣大,又有那么多暗衛(wèi)替他賣命,我能找到的,他必然也能找到。”他是最清楚四叔的,這些年里四叔四處帶兵,各地的情況他了如指掌,若不是沒有解藥,他又怎會把握十足地出現在這里。
篤定的便是齊彧回天無力,這王位該落在他手里。
此藥無解。
孟繡滿心滿眼里只剩下了齊潤的這句話,她看向齊彧,胡太醫(yī)說,若沒有解藥,三日后必定喪命。
“怎么會沒有解藥呢......怎么會”她形同瘋魔,齊潤喊了她一聲,孟繡充耳不聞,只是趴在榻邊,雙眼不錯地盯著齊彧。
“阿繡齊彧十死無生,你何必......我可以原諒你。”王位唾手可得,唯有孟繡,是他心中永恒的傷痛,她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齊潤,這是他一輩子也得不到的女人。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那便是從前在太子府時只一味順著你的話,從不肯對你做一丁點逾矩的事,我是那么在乎你,憐惜你,可你呢......才去了舒王府多久便將我拋諸腦后了!你說,究竟誰才更無情一點!”
孟繡忽然笑起來,眼中沁出了淚水:“溫衡,你不明白,我和你之間是永不可能的。”她的手握著齊彧的,他只覺得扎眼,明明四叔都已經人事不省地躺在床榻之上了,可為何孟繡仍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不明白。</p>
“阿繡,你看看我。”齊潤命令眼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