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都在螽斯門觀禮,街面上反而靜了,齊彧負手站在橋邊,水里一輪月影,順著漣漪蕩來蕩去,他的下巴上灑了清輝,不知怎的,孟繡心頭浮上一句詩:明月如霜,照見人如畫。
她晃了晃腦袋,只聞他說:“回府吧。”竟是說不出的落寞。
城樓上的皇帝是山海的主宰,也是他的父親,是,也不是。
就在這舉世同歡的日子,卻是他生母的殤期,滿城魚龍舞,皇帝與太子父子情深,他卻只是一個人,一杯一杯地飲酒。
那是他早已習慣被忽略的日子。
原來有時候手握重權,自以為得到了一切可以得到的,失去的還是一如既往地失去著的,那些他從來沒有得到的,以后也不會得到的。
齊彧走路時趔趄了一下,孟繡主動上前攙扶,他目光中露著嘲諷,甩開了她。
回了修竹院,齊彧沒有叫她進房。
大寶擔憂道:“皇上每年都與太子在螽斯門與民同樂,卻從未記起今天也是殿下生母的忌日。”
也許皇上從未愛過這個為他生下老四的女人,可她確確實實是齊彧的生母。對齊彧的寵愛,也不過因利而生,齊彧武能,文能治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皇帝這樣知人善用,又怎會錯過呢。
可是關懷和真心做不了假。
自上元夜后,太子的身體越發(fā)虛弱,幾乎臥床不起,齊彧被派往厲州掃除瓦剌兵。
太子府
一連下了三日的雨,宋展抖了抖傘尖的雨水,皇長孫齊潤面沉如水,太子房里的熏香冉冉升騰出來,綠思端了一盆水出來,齊潤拉住她,低聲問:“父親怎么樣了”
綠思道:“殿下今日精神好些了,只是低燒不止,這會正嚷嚷著要見您。”
齊潤不由其他,立即掀了袍子跨進太子房里。
太子靠坐在床上,旁邊侍奉的人添了炭盆,屋里愈發(fā)暖和起來,倒使人昏昏欲睡的。
“父親。”齊潤握住太子的手,生怕一個松手,父親便不見了。
太子搖搖頭,臉上帶著蒼白的微笑,示意齊潤坐在床沿上:“溫衡……你來啦。”他揮了揮手,滿屋子的人都退出去,只剩父子二人,齊潤垂下眼睛,強裝出一抹笑:“父親寬心,太醫(yī)說您的病只需靜養(yǎng)即可,四叔前日去了瓦剌,朝堂上一切皆好,只是皇爺爺甚是關心您,特叫兒臣帶了玉帶芙蓉糕來給您。”
“玉帶芙蓉糕”太子喃喃念著,臉上洋溢著笑:“母后做的芙蓉糕最好吃,溫衡,我昨晚夢見你皇祖母和你母親了,我想,我的日子不多了。”
屋外的雨下個不停,砸在屋檐上,如珠簾落地,滿室的慌亂,齊潤頓了頓,話里帶了嗚咽:“父親……會好的,會好的。”
可是誰都知道,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最是人間留不住。
太子搖搖頭:“溫衡,你要好好輔助你皇爺爺,你是我和玉婉的孩子,是這天下最尊貴的血統。”太子忽地沉默了會,又接著說:“容越的話,不可盡聽,也不可不聽。”
“兒臣記住了。”齊潤死死握著太子的手,突聽得他說:“我想看一看勘輿圖,當年,我隨著你皇爺爺征戰(zhàn)天下,何其意氣風發(fā)。”追溯往事,太子臉上現出一絲奇異的光芒,使得齊潤記起來,他父親原是一個武人。
勘輿圖旁豎了一柄紅纓槍,多年無人再用,槍頭卻鋒利依舊,齊潤知道,父親總會抽空擦拭這柄槍。
他摸著心愛的紅纓槍,目光溫潤,戀戀不舍:“我死后,將它與我陪葬吧,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天下統一,四海升平,我此生,無怨無悔了。”
高帝十四年,太子薨,追謚為昭,皇長孫齊潤立為皇太孫。
齊彧離開燕京還不滿半月。
燕京城的探子只來得及發(fā)出一封太子病重的消息,再然后,燕京便如一潭死水,無聲無息了,齊彧拿到書信,只說了句:“遲早的事。”
厲州苦寒,物料稀少,將士們常常衣不能抵寒,朝廷的補給經過層層盤剝,往往十不存一。
齊彧問:“厲州總兵何在”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幾章有點權謀啦~點收藏不迷路,舟哥帶你上高速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