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華山從未出過這般丟人的事情。
掌門一介修士大能, 吐了一口鮮血離開生死關(guān),看到宣陽鈴仙君的尸身時, 古井無波的心也翻起了滔天的巨浪,咬緊牙關(guān)也壓不住心頭的怒火。
宣陽鈴仙君在外頭惹出情債,這并不算什么, 七情六欲, 在所難免。更何況天道有生死劫, 宣陽鈴躲過去就算是好的了。
可宣陽鈴死在了長華山,這是自開山以來, 多少代仙君都不曾發(fā)生過的事。
震怒的仙人們在發(fā)覺作惡之人是宣陽鈴仙君那找上門來的女兒符曉之后, 越發(fā)的惱火。清心寡欲了多年的長華山掌門, 用匕首割裂皮膚生生的抽了一根自己的骨頭。
因著抽骨是個麻煩且痛苦的事情, 等這一切安頓妥當, 眾位仙人終于能夠出山之時, 已經(jīng)被符曉遠遠的甩在了后頭。
好在仙君們也不差這點時間, 一路上各位仙君追尋著符曉留下的痕跡, 再怎么清心寡欲,也都琢磨著在抓到符曉之后應(yīng)該如何處置。
是殺還是剮
剮不行。
聽起來太像魔修了。
不論如何, 這般的大罪過,懲戒都不能輕了。
掌門甚至有過要將符曉送到長華山的水牢里頭,讓她嘗嘗蟲蟻噬咬,終日與碩鼠作伴的日子。
如若符曉乖乖認錯也便罷了,她若不知悔改,那便當場引雷擊殺孽子。掌門想過許多, 可他萬萬沒有預料到,尋到符曉時她是這幅樣子。
時近黃昏,天色漸暗,日頭緩緩落下西山。
白日里清涼的山風,此時沒有烈日作伴,變做了陰風測測。加之隨處可見的人骨,和綠著眼睛守在不遠處的群狗,樹葉被風吹的嘩嘩作響,像極了有人藏在暗處,窺探他人時會發(fā)出的動靜。
長華諸位仙君尋了數(shù)日的符曉,此時也終于見到了真容,只是她的樣子,和記憶中的有些出入。
逆子沒有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求饒,也沒有梗著脖子拒不認錯的叫囂,反而……
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體,一動不動的趴在了棺材里頭,身上的衣衫被血浸透。
率先跳下去的人是辛縛山,雙腳踩在已經(jīng)腐朽的木頭板子上,辛縛山有一瞬間沒有站穩(wěn),身子晃了晃。
用不著俯下身去檢查,蠅蟲沒頭沒腦的繞著腳邊的符曉四處亂飛,四處亂撞。鼻尖能聞嗅到一股新鮮的腐敗的氣味,符曉露在衣袖外的手此時也腫脹不堪。
不僅是死了,還死透了,死了好幾日了。
她身上穿的是長華山丹爐峰的衣衫,淺色的衣衫被血浸透之后又干涸,干涸的位置干巴巴的支楞著,失去了原有柔軟的姿態(tài)。
雖然沒有必要,但辛縛山仍舊俯下了身子,雙手按在符曉的肩頭,將人翻了過來。
仙人不管原來的模樣丑不丑,洗經(jīng)伐髓脫胎換骨之后,都有出塵離世的氣質(zhì)。而少年成名的宣陽鈴仙君,在長華山也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男子。
至于尋上門來的符曉,模樣與宣陽鈴仙君有五分相似,無有她父親那股子讓人厭煩的驕矜,添了些許屬于女子的溫婉和柔情。
即便符曉從未給過辛縛山什么好臉色,但被宣陽鈴仙君養(yǎng)大的辛縛山,實在無法對符曉這章與師尊有五分相似的臉惱火生氣。
除此之外,他對符曉有種莫名的愧疚。
宣陽鈴仙君是符曉的父親,本該照料女兒卻照料了徒兒,回想師尊對他的舐犢之情,辛縛山總覺得是自己從符曉那里偷來的,是本該屬于符曉的。
辛縛山揮了揮袖子,趕走了在棺中飛來飛去的蠅蟲,惱人的嗡嗡聲消失不見,可當他將符曉翻過來的時候,識海中炸開了一道驚雷。
耳邊消失的不止是蠅蟲的嗡嗡聲,辛縛山連身后掌門的呼喚聲都聽不到了。
他只看到符曉的臉上,再不是五分與師尊相似。美人怕遲暮,遲暮也不過老去,死后的腫脹和潰爛才更令人齒冷。
而符曉壓在身下的,是一縷頭發(fā),一縷從宣陽鈴仙君那里割下的頭發(fā)。
辛縛山余光里瞧見簡陋的墓碑,從碑上模糊歪扭的字跡來看,這座墳似乎屬于符曉的母親,而今一座棺材葬了三個人的性命。
“這……”
不曾下來的諸位仙君高高在上,低頭往墳里瞥了一眼,眉頭擰在了一起,為難極了。
長華山數(shù)年不曾開放的水牢也打開了,仙君們隨身也都帶著法器,預備著大戰(zhàn)一番,收服逆子懲戒責罰。
但他們?nèi)f萬沒想到,符曉已經(jīng)死了。掌門積攢了滿腔的怒火,此時也不知該撒在誰的身上了。
凡間有死者為大的說法,父債子償,子債父還,然而宣陽鈴也死了,符曉也沒了,至于那惹出情債的凡人女子,也不知死了多少年了。
冤有頭,債沒主。
一時之間,隨掌門出山的幾位仙君滿頭霧水,不知該怎么辦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
掌門的輩分最高,又是長華之主,隨行的一位仙君上前一步,行至了掌門的身邊,低聲的詢問起來。
仙君們等著掌門拿主意,掌門活了幾千載的歲月,也是頭一回經(jīng)歷這種事情。
如何是好
“人都死了,還能怎么辦”
總不至于鞭子抽尸,挫骨揚灰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