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掌門出關(guān)后長華山上風(fēng)言風(fēng)語,因著掌門入關(guān)時精神抖擻志得意滿,出關(guān)后則垂頭喪氣眉目頹然,顯然這關(guān)閉得不大好,甚至還閉得有些壞事。
故而當(dāng)符曉跪拜在掌門座下的時候,頭一回見到了快要油盡燈枯的仙人,是個什么德行。
符曉磕頭磕的不走心,三個響頭下去一點兒動靜都不曾聽見,不恭敬也就算了,她還偷偷抬眼瞧了好幾回長華仙山的掌門,看看這仙人的頭頭什么模樣,有沒有多長一只眼睛,有沒有多長兩個嘴巴。
然而入眼的不過是個慈眉善目的糟老頭子,顫巍巍的端著一碗茶,瞥了一眼偷偷打量自己的符曉后,老者道。
“宣陽鈴,這就是你那時造下的孽吧”
好在符曉低著頭,否則她此時聽聞孽這個字眼后的神色,就已經(jīng)不能用恭敬不足來形容了。
“掌門師伯,你當(dāng)著孩子的面兒說什么呢……”
宣陽鈴仙君坐在木椅上局促不安,顯然并不想提起當(dāng)初的舊事來。
長華山的掌門人聞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他明白若百年內(nèi)無法再進(jìn)一步,也就時日無多了。宣陽鈴仙君算得上長華仙山里能征戰(zhàn)的,日后長華還得仰仗他的手段,故而即便有心再說幾句,也還是咽了回去。
掌門端坐在殿中正位,左右坐著長華四十八峰的峰主們。尋常弟子入門記冊,從不會有這么仙君來觀禮,今日都是為了看看宣陽鈴仙君的閨女長得什么樣子。
那女娃娃也沒有讓眾人失望,當(dāng)真長得極為俊俏,且一打眼就能看出來是宣陽鈴仙君的種。
“按規(guī)矩呢,你須先過三關(guān)。一關(guān)試心,二關(guān)試勇,三關(guān)試……”
掌門的聲音像極了凡間的老者,調(diào)子平緩讓人昏昏欲睡,叫符曉不由得想起私塾里的先生來。
“咳咳……”
宣陽鈴仙君似真的少年一般,性子急躁,沒聽完就站了起來。他抬手捂著嘴,輕輕的咳嗽了幾聲,打斷掌門尚未說完的話。
規(guī)矩什規(guī)矩
這是我閨女。
被打斷的掌門也不惱,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誰讓他時日無多,日后長華又缺不得宣陽鈴呢。
“罷了。”
掌門給了宣陽鈴仙君一個眼神,示意他坐下。待宣陽鈴仙君坐下后,掌門便改望向了跪著的符曉。
“我長華山四十八峰,英靈峰埋歷代仙君遺蛻仙骨,掌門峰不開門收徒。其余四十六峰,劍峰首當(dāng)其沖。”
提到劍峰時,掌門老頭兒又忍不住走了岔路。
“你爹也曾是劍峰修士,但他吃不得苦頭便折劍制鈴,走了歪門邪……”
“掌門師伯!”
宣陽鈴仙君又一次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與其說是一峰之主,倒不如說更像是哪位仙人剛剛收下還未來得及教與規(guī)矩的毛頭小子。
“平日里戲謔這事也就罷了,今日在娃娃面前,好歹給我留些面子。”
宣陽鈴仙君瞧著實在太過稚嫩,讓這話聽來無比荒唐,尤其是他自己看著還像個娃娃,卻偏要擺出爹的樣子來時,頗為好笑。
“好了你先坐下。”
掌門抬手揉了揉眉心,將話頭拽了回來,重新看向符曉。
“四十六峰,你想拜在哪峰”
長華山從來就只有師父選徒弟的份,沒聽說過讓徒弟選師父的。各位峰主此刻雖雙唇緊閉,可各個面面相覷,交換著眼神。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長華仙山,竟也出了這種凡間才有的裙帶關(guān)系。
宣陽鈴仙君對此不但不羞,還頗為受用。在他看來,一定是因著他少年成名,年紀(jì)小方才在能留下血脈。其余各峰的峰主,最年輕的瞧著也都奔四張了,半截入土給他們機(jī)會也生不出娃娃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又如何,有本事你們也生個娃娃出來。
“丹爐峰!”
出乎眾位仙君意料之外的是,在親爹開口之前,丹爐峰的培元仙君跳了出來。
“拜在我丹爐峰!”
掌門正要開口罵他為老不尊,想要女徒弟也不能想到宣陽鈴的閨女身上吧。可當(dāng)掌門看向宣陽鈴仙君和地上跪著的符曉時,發(fā)現(xiàn)這二位并沒有面露異議,反而是已然默認(rèn)了丹爐峰這個去處。
“真是冤家。”
掌門反手祭出了長華仙山的弟子名冊,又憑空變出了一根筆來。
“那就如此罷了。”
丹爐峰的培元仙君笑呵呵的走上前,雙手扶著符曉起來,臉上樂開了花。如若不是符曉和宣陽鈴仙君長得太過相似,眾仙君都要以為是他培元仙君的娃娃了。
“好徒弟,腿麻了吧快快隨師尊回丹爐峰,盡早脫去這身凡胎。”
培元仙君捋了捋白須,對符曉是越看越喜歡。
丹峰與別的不同,勤不能補拙,全憑自己參透。故而往往三代都不出一個上等丹修來,即便是在長華山,也多只見三流的貨色。
符曉被老頭兒拽著,肉體凡胎沒有掙扎的余地,有心無力只能隨波逐流,等回過神時已然半只腳踏在了門檻之外。</p>
宣陽鈴仙君急忙追了出來,朝著培元仙君狠狠地剜了一眼。因著兩人舊時的嫌隙,他也就不曾開口寒暄,反拽住了符曉的胳膊,大力將女兒從培元仙君那里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