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暴起的人還沒鬧出任何動靜來, 便先一步被格日樂這邊的人按下殺盡了。
“唔,我想, ”允僖十指交叉, 撐著下巴, 嘀咕道, “如果要合作, 至少,您要給我們一些證明, 一些不至于能讓您先跟我們一起糊弄了呼和韓、再跟呼和韓糊弄了我們的證據(jù)吧”
雖然格日樂的說辭很動人, 理由聽上去也蠻合理, 但允僖并不覺得這就能排除對方成為“雙面細(xì)作”的可能了。
格日樂垂下眼睫, 漫不經(jīng)心地掏了一份名冊出來,在一片血色尸首里淡然地席地而坐, 將名冊放在了允僖的案上。
允僖展開一觀, 眉頭便狠狠一跳。
“自青吉臺分裂后, 呼和韓嚴(yán)禁敕勒川內(nèi)部有反對南下的不同聲音,”格日樂撐著下巴, 冷淡道, “我父王長久以來不摻合、不反對的消極態(tài)度, 已然激怒了在青吉臺之變后變得更為暴躁剛愎的呼和韓,他要求我父王出兵,一開始父王是同意了的,可呼和韓貪得無厭、尤不滿足,又以近水救火之名, 要求父王將柯爾騰內(nèi)超過一半的士兵全皆壓到對抗大莊的主戰(zhàn)線上。”
“父王不是很樂意,呼和韓便以慢軍為由傳令呵斥他,要求父王上敕勒川陳罪陳情。母后覺得不對,但勸阻不下父王,便陪著他一同北上,然后兩個人便一起被扣下來了,”格日樂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那段日子,可以稱得上是她生命里最黑暗的一段時光了,“起初,我們都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只當(dāng)是大單于心有不滿,有意多苛責(zé)兩句,第一個真正讓我意識到不妥的壞消息,是舅舅帶過來的。”
“我母后嫁到柯爾騰前,是真柔族的王女,我舅舅,也就是真柔族的王,”格日樂閉著眼睛,淚水潺潺流下,“呼和韓見勸不下我父王,便讓舅舅他們出面,想先勸服我母后,再讓我母后與父王說,畢竟,全敕勒川都知道,父王他一向很尊重母后的意愿。”
“但讓呼和韓沒想到的是,真柔族不僅沒有勸下我母后,反而讓我母后反向策反了來勸她聽話的真柔族人,”格日樂難受道,“母后意識到了呼和韓的野心,他已經(jīng)不是敕勒川上為各族調(diào)和矛盾爭端的大單于,他的野心,已經(jīng)完完全全地蠶食了他整個人,他想要用手中大單于的權(quán)利,以道義為名,行自己逐鹿天下的野心。”
“母后認(rèn)為,柯爾騰不能再繼續(xù)跟著呼和韓走下去,真柔族也不該,整個敕勒川都不應(yīng)該,而青吉臺一分為二的慘狀,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前車之鑒。”
“被策反的真柔族人幫助母后出逃,但是很糟糕的是,他們并沒有能跑多遠(yuǎn),他們被抓回來了,然后我母后沒了。”
“很抱歉,又讓你們聽了我這么多感情用事的廢話,”格日樂倦怠地閉了閉眼,倉促道,“這上面的名冊,是各族已經(jīng)對呼和韓南下的決策逐漸開始不滿的高層的名字,以及聯(lián)絡(luò)方式。”
“大莊的皇子殿下,我可以騙您,我可以拿著整個柯爾騰騙您,但我找不來這么多族、這么多人一起騙您的。那也不劃算,也沒有必要。”
“我想我需要一些時間來驗證和考慮一下,”聽完郇瑾言簡意賅的復(fù)述之后,允僖沉吟了一下,伸手將那名冊塞進(jìn)了懷里,主動問對面道,“不過,在這之前,王姑閣下,您想要什么呢說說看吧。”
“一個人質(zhì),”格日樂平靜道,“一個我可以確保我?guī)湍阶詈螅粫壛宋腋竿跤诓活櫟娜速|(zhì)。”
“一個人質(zhì)”允僖神色古怪地聽完了郇瑾的翻譯,看了看垂著頭再一個字都不多說的郇瑾一眼,咂舌道,“哪樣的”
“不,不需要,您決定就好,”格日樂懶怠道,“畢竟,如果您鐵了心要反悔,一個人質(zhì),也左右不了我父王的生死。所謂盟約,防君子而不防小人,走個流程而已,大家彼此心里記得對對方的承諾就好。”
“當(dāng)然,所謂人質(zhì),或也可充當(dāng)你我兩邊溝通聯(lián)絡(luò)的橋梁,皇子殿下您決定就好。”
“給我?guī)滋鞎r間,讓我回去好好考慮一下,”格日樂說一句,郇瑾便沉默地復(fù)述一句,允僖看著這場景,不知怎的,莫名就有些想發(fā)笑,索性聽完之后,也就捏了捏懷里的冊子,挑眉笑著道,“如果這上面的東西,有一半,不,三分之一驗證屬實的話,到時候,我們再詳談下一步的合作,如何”
“當(dāng)然,”格日樂做了個請的手勢,“理當(dāng)如此。”
允僖便拍拍屁股起來,拎著郇瑾回彭臺了。
五日后,已經(jīng)基本確定了柯爾騰和談“誠意”的允僖,開始著手安排讓誰過去這件事了。
他問來問去,身邊、手下的心腹問了一圈,就是不去問郇瑾。
當(dāng)夜,郇瑾坐不住了,主動翻墻去后院堵他。
允僖老神在在,正窩在小院里與傅懷信瞇著眼睛喝小酒,見郇瑾過來,傅懷信忍著笑遁了,允僖眼皮也不抬,一指對面,直接道:“郇小二,你來遲了,先自罰三杯再說話。”
“殿下,您又沒約我?guī)讜r過來,”郇瑾深感莫名,大為委屈道,“為什么就又要以遲為名罰我了呢”
“是啊,我又沒約你今晚過來,”允僖捧著酒杯,似笑非笑道,“那你今晚過來作什么再給你最后一個機會,就當(dāng)是我喝多了幻覺,左拐出門,后轉(zhuǎn)翻墻,出去吧。”
郇瑾站在那里僵了很久,最后咬了咬牙,沉默地上前,一語不發(fā)地飲盡了桌上給他備好的三杯酒。
“你喜歡她”允僖已經(jīng)懶得問“你想過去”這種廢話了,直接單刀直入問最核心的問題了。
郇瑾差點被允僖問得嗆到自己嘴巴里的口水,捶著胸口咳嗽了半天,最后坐到?jīng)鼋蚪虻氖噬希嗣约汉染坪鬅岬冒l(fā)燙的臉頰,茫然道:“喜歡也未必吧我就是覺得,我有點,對不起她。”
雖然郇瑾也很清楚,即使再來一回,再來兩回,再來無數(shù)回,他先前所作的任何選擇,他也都不會改的。
從不后悔,但未必不感到歉疚。
“郇小二啊郇小二,”允僖嘆息著搖了搖頭,感慨道,“從小到大,我們幾個里,就屬你最擰巴。好心也不好好說,非要陰陽怪氣地說,好意也不好好做,非要讓用人恨不得掐死你的方法來做也就是表姐是你親姐,說真的,就你之前做的某些破事,要不是親的,我看表姐早動手揍死你了。說真的,你真知道什么叫喜歡一個人么可別等你別扭著回過味來,人家孩子都滿地跑了”
“可從小到大,我姐她也沒少動手打我啊,”說到這個,郇瑾可委屈了,“我才是在家里一直信奉君子動手不動口的那個,我可從來沒動過她的一根手指頭殿下,您少偏心了,我姐她可兇了,她就是,就是在人前裝得很賢惠罷了”
“是么”允僖抬起眼,微微笑著打招呼道,“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