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順著鐘情的力道坐下,他是極少在人前駁鐘情的話的,鐘情也就是看準(zhǔn)了這一點(diǎn)才故意這樣說的,果然,成帝坐下后,只淡淡地瞟了低頭站著的允僖一眼,也沒再說什么讓他出去思過的話了,只簡單道“他這回可不是惹了朕的生氣。”
允僖的臉猛地一下漲紅了,臉紅脖子粗道“我不是不是我”
鐘情有些納悶了,仔細(xì)回憶了一番,沒有能和記憶里上輩子的情況對得上的,瞅瞅這個,看看那個,見父子倆一個都不吭聲,只好笑著打圓場道“灶上正備了陛下喜歡的雞絲竹蓀湯,既來了,晌午就留這兒一塊用了膳吧,我去叫廚上下份面來,再佐上幾道小菜,如何”
成帝的舌頭刁得很,與他這個人一般,處處慣于吹毛求疵,而于廚藝一道上,鐘情其實(shí)并不如何專擅,她早年以樂伎之身入的宮,為數(shù)不多的精力,都耗費(fèi)在歌舞技藝上,用以給貴人們逗趣邀寵,旁的什么,還真是都相當(dāng)湊合。
好在也不需要鐘情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譬如廚藝一道,只要她宮里有人擅長就是了。
成帝不置可否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欲開口再添點(diǎn)吩咐,允僖站在他們二人對面,先哼哼起來了。
成帝被他哼地手癢,眉尖一跳,正要開口,鐘情怕他動怒,趕緊按住了成帝,先一步?jīng)_著允僖道“你這孩子,哼哼什么呢”
“兒子哼啊,”允僖嬉怪模怪樣地噘著嘴道,“有些人啊,光記得某些人愛吃什么了,都忘了某些人不能吃什么了”
允僖極其厭惡竹蓀的味道,沾一點(diǎn)就受不了,先前為這事,父子倆都險些在桌子上直接吵起來過。說來也真是奇怪,這對父子,也不知道彼此觸了對方哪里的霉頭,竟像是上輩子的冤家一般,就說成帝吧,嚴(yán)格說來,成帝可并不是一個多么暴躁急怒的君主,事實(shí)上,大約是幼年即位的緣故,成帝對臣下,總有一股自然而然的體恤與平和心意,像他這般長年修身養(yǎng)性的人,等閑是不愛在人前發(fā)作的可偏偏有人就是能鬧得他破戒。
允僖對成帝的“成名之戰(zhàn)”至今有兩大件,一是三歲時從寧閣里跑出來,與當(dāng)晚翻了鐘情牌子擺駕永壽宮的成帝正面遇上,鐘情當(dāng)時不在,也不知二人怎么的就吵起來了,最后竟然把成帝氣得當(dāng)場拂袖走人;二是去了上書房讀書后,那可真是了不得了,與先生們拍桌叫板都是小事,對著成帝閑來起興的考核提問,也不知亂七八糟地答了些什么,最后竟是氣得成帝面色鐵青地摔門而出。
僅這兩出,可謂是闔宮上下的前無古人、后估計(jì)也只有他自個兒,太過稀罕,所以那真是“一朝出而天下知”。
鬧得最后下面服侍的人的心里都約莫著存著了數(shù),知曉與鐘妃娘娘的十年如一日的盛寵不同,陛下對四殿下,卻出乎意料的,并不如何喜愛,更談不上上心都不必與皇后娘娘所出的中宮嫡子二殿下比,就是養(yǎng)在婉貴妃名下的大殿下、養(yǎng)在慈寧宮里的三殿下,在陛下跟前,都還能得個笑模樣來,唯獨(dú)四殿下,似乎是生來與陛下八字不合,二人碰上,不是拍桌子就是摔碗的,那倘若沒有鐘妃娘娘在,是妥妥地要殃到池魚的
鐘情有些時候就忍不住奇怪,她自認(rèn)她是個沒脾氣的,那成帝看著,也一貫是穩(wěn)重自持的啊所以允僖這孩子的大脾氣,到底是打哪里來的啊
鐘情自然記得允僖不吃竹蓀,她那不是想著,這孩子興許又惹了什么事,成帝既來了,就想他避到寧閣里先躲一躲,自己先替他求求情、探探成帝的口風(fēng)再說結(jié)果允僖這么一開口,鐘情就知道怕是要遭,以成帝的性子,這怕是沒火也要被拱出火來了。
果不其然,成帝幾乎是在允僖哼唧完的下一刻,就涼涼地開了口“哦有些人啊竟然還覺得,自己今日還能有飯吃”
允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看了看成帝,又看了看鐘情,最后一邊用滿臉“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而我委屈委屈委屈委屈到生無可戀”的表情控訴著成帝的罪行,一邊認(rèn)真地盯著鐘情的嘴巴,等著她開口大聲說不。
鐘情扭過臉,覺得方才高估了自己對兒子的容忍度。
腦海里那張自己叉起腰板著張晚娘臉來督促兒子上進(jìn)的畫面瞬間清晰了好幾個百分點(diǎn)。
“這,”鐘情低頭避開允僖控訴的眼神,在腦海里艱難地組織著語句,“僖兒畢竟還小,他犯了什么事,也是嬪妾教子無方,還望陛下海涵,嬪妾日后必定會悉心教導(dǎo),督促他不再犯的”
沒辦法,自己的兒子自己打,旁人面前,還是得護(hù)著。
“悉心教導(dǎo),督促不再犯”成帝不知想到了什么,搖了搖頭,輕輕地笑了出聲,斜著瞅了允僖一眼,松了口,“也好,既然你母妃都這么說了,那朕這次就不多說什么了,你犯了什么,自己與你母妃講。”
允僖神色復(fù)雜地瞥了鐘情一眼,那眼神看上去似乎有點(diǎn)郁悶,又有點(diǎn)開心,開心里還夾雜著對鐘情某種奇怪的憐憫總之,很復(fù)雜。
而很復(fù)雜的允僖深思熟慮了很久,也終于憋出了感情最復(fù)雜的一聲解釋。
“嚶”
然后不等被嗆著的成帝順過氣來,沖過去一把撲到鐘情懷里,流利通順地飛速給鐘情“講”了一遍。
“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二哥是來給我解圍的他也沒跟我商量啊怪得了誰再說誰讓他手里拿什么不好非得拿著太平廣記我就以為他背著我翻我書箱了嘛合情合理的猜測啊所以我就把他罵了一頓當(dāng)時虞寧侯也在我也沒想到啊知道他們舅甥情深了二月里肯定是不會剪頭的但是也沒必要嘴巴那么大說到父皇那里去賣慘吧我不就是罵了他一兩句啊不也可能是三四句好吧七八句大概吧我記不清了當(dāng)時太生氣了但我知道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娘您別生氣了氣壞了自己就不漂亮了不如打我吧可我是親生的打壞了不劃算您這么聰明又美麗算得清這筆賬所以我們就這么算了吧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僖寶的語速,鐘妃到底是沒聽懂還是沒聽懂還是沒聽懂呢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