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問話吸引來了全部人的目光, 也令全場陷入鴉雀無聲的寂然。
商津自知此時非常不合時宜, 可她或許正如溫明楚所評價的,被愛情沖昏頭腦, 控制不住。
相同的問題, 她曾經(jīng)不止一次問過浦開濟,從未一次像當(dāng)下這般, 她前所未有地期待得到他的肯定。
她不再恐懼他的回答,她只怕沒有機會問這個問題, 只怕沒有機會聽他的真心。
她的呼吸緊張極了,心臟更是加速跳動得仿佛即將整顆越出胸腔。
浦開濟烏黑的眸子遙遙注視她,目光清凈而深遠(yuǎn),忽地往她身后的方向挪半寸,眉心壓出絲肉眼可見的褶皺——
商津就是在這個時候再次捱了一巴掌。
“給我閉嘴!”瘌痢頭惡狠狠。
商津一下撞上門檻, 跌倒在地,若非阿ben攔了一下, 瘌痢頭甚至想補踹一腳。
浦開濟放下手中的試管還沒邁出實驗臺,便被制藥師強行拉回原位。瘌痢頭轉(zhuǎn)而警告浦開濟:“不是請你們來聊天的!全給我安分!”
商津忍住哭聲, 抬手朝浦開濟擺了擺,示意自己沒事。
浦開濟的視線從商津身上收回時掠過瘌痢頭, 眼底閃爍一片冷凝。
阿ben看出瘌痢頭真正發(fā)火的原因不在商津, 而在剛接聽完的電話,問:“大哥還是不同意我們將浦開濟弄來這件事”
做決定前他們由瘌痢頭請示過頭目的意見,遭到頭目的反對,讓他們解決掉現(xiàn)在手里的人就回去, 別節(jié)外生枝。可他們?nèi)齻€不甘心無功而返,如果能拿到藥的配方,他們?nèi)齻€單干都不成問題,于是違背頭目的意思。
瘌痢頭沒直接回答阿ben:“我們現(xiàn)在還能回頭嗎”
商津沒再站起來過,索性就這樣一直坐在地上,倒省了力氣。
她沒看見窗戶,不清楚現(xiàn)在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目光所及之處僅僅一條過道,應(yīng)該是他們剛剛被帶過來時走的路線。她甚至分辨不出這里究竟是廢棄的舊化工廠,還是已經(jīng)運行中的化工廠。只是截至目前為止,她沒看見除了制藥師、阿ben和瘌痢頭以外的其他人。所以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綁匪僅僅他們?nèi)齻€人
她沒再吭過聲兒,實驗室內(nèi)的三個人注意力集中得似乎完全感知不到他們這門外的三人,商津完全不知時間究竟流逝過去多久,期間瘌痢頭和阿ben似乎都短暫地離開一會兒到外面抽煙。
終于,可能有三個小時商津聽到浦開濟說:“可以了。”
在場所有人的精神均一振。
阿ben留在原地繼續(xù)看守商津,瘌痢頭進到實驗室里查看。
制藥師從浦開濟手中接過瓶子。
瓶身透明,在商津看來里面好像什么也沒裝。她猜測“醉氣”這玩意兒就是無色無味的吧,否則那回她也不至于毫無感知就中了招。
瘌痢頭打量著瓶子,明顯有點懷疑里頭的東西,讓制藥師鑒定:“你不是用過‘醉氣’”
制藥師搖頭:“其實不是我,是我朋友,他是在逃犯,兩年前偷|渡離境前愣是回去家中老母的墓碑前哭別,差點被埋伏的警察給抓住了。雖說他確實是個孝子,但不至于在那種時候拎不清楚輕重,后來迂回查出是他的死對頭想害他,找人偷偷給他下過藥。傳言就是‘醉氣’。一年前他不知從哪里弄來的樣本,要我?guī)退芯垦芯浚蓻]多久他就進去了。本來不了了之,前陣子這藥忽然在市場上出現(xiàn),你們老大不是感興趣我才將重新想起那樣本。”
浦開濟掠了眼制藥師,若有所思。
瘌痢頭之前只知道這玩意兒很有市場,今兒一聽才算簡單了解到這藥的用處。不過他不感興趣,能賺錢才是最重要的——既能賣高價,風(fēng)險又沒毒|品大。
“那你到底懂不懂得怎么鑒定真?zhèn)巍卑]痢頭重新問。
制藥師其實拿不定主意。他之所以能辨別出溫明楚給出的合成式不對,是因為他研究過市場上那款藥,兩種一樣,所以就不是真正的“醉氣”。
瘌痢頭從他的神情看出答案,道:“拿人來試一試就可以了。”
他的視線環(huán)視一圈。
浦開濟淡然如水,溫明楚緊盯著透明瓶子面色陰翳陷在他自己的思緒中,轉(zhuǎn)到阿ben身上時,阿ben下意識瑟縮一下,連連擺手:“我可不試,萬一他騙我們,做的是毒氣,我不就交待在這里了”
瘌痢頭輕藐阿ben的貪生怕死,嗤之以鼻,隨即落定于商津:“就讓她來當(dāng)小白鼠。”
商津陡然一顫。
阿ben雖然好像有猶豫,但還是在瘌痢頭的示意下將商津帶過去。
商津拖著腳步下意識看向浦開濟。
浦開濟并沒有特殊表情。
說明藥沒有問題……商津見狀安心些許。
制藥師、阿ben和瘌痢頭此時均將防毒面具戴上以防萬一,然后由制藥師取出一細(xì)長的管子,將底端的針頭插入透明瓶子頂部的蓋子里,又在管子的另外一端安裝上一個類似呼吸器的罩子。
罩子被堵上來到商津的口鼻上。
商津本能地要掙扎,阿ben桎梏住了她的頭。
越過制藥師的肩膀,商津與浦開濟的雙眸對視上,到底選擇相信浦開濟,沒再憋氣,恢復(fù)自己的呼吸。
大概因為藥劑比較珍貴,制藥師沒讓她多吸,大概三口后,呼吸罩就從商津臉上拿開了。
商津沒有任何感覺,只是偷偷在想,依照上回她無意間中招的樣子,等會兒藥效發(fā)作,她恐怕又得哭得稀里嘩啦。
阿ben見商津沒被立馬斃命,狐疑:“看來不是毒氣……”
瘌痢頭謹(jǐn)慎道:“再等會兒——”
話的尾音尚未全部落下,瘌痢頭忽然往上翻眼白,身體發(fā)軟地往地上倒,昏迷過去之前只來得及看向浦開濟:“你……”
浦開濟沒有什么表情的臉上冰冰冷冷,看起來分明什么也沒做。
商津以為自己錯覺,而事實就是,在瘌痢頭之后,阿ben和制藥師也倏地倒地,悄無聲息,連話都沒機會說,就一動不動。
商津驚呆了,唯一的發(fā)現(xiàn)是期間浦開濟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分別往阿ben和制藥師的方向側(cè)過一些。
浦開濟馬上蹲下身來給她解繩子,嗓音一貫地平穩(wěn)淡定:“沒事了。”
商津一臉懵逼,嚇結(jié)巴了:“你、你干的”
“嗯。”
“他、他、他們怎么了”
“沒死。”浦開濟洞悉她的心理,答案給得簡單而又精準(zhǔn)。
商津咽了咽口水,繼續(xù)結(jié)巴:“你、你、你、你怎么辦到的”
他是有魔法的神仙嗎
“等下出去再說。”浦開濟扶著商津,“起得來嗎”
商津腿軟,抓著他的手臂不自覺吸了吸鼻子:“你有‘金手指’怎么不早點拿出來”她也能少捱一巴掌,少擔(dān)驚受怕好幾個小時,更不用被迫吸那個勞什子“醉氣”。
“什么‘金手指’”浦開濟聽不懂她的網(wǎng)絡(luò)用語,但大致猜出她的意思,解釋道,“我得先確認(rèn)這里到底有幾個人。也得拖延時間做兩手準(zhǔn)備。”
“什么兩手準(zhǔn)備”商津扒著他站穩(wěn),好奇。
浦開濟暫且沒做回答,目光掠向另外一個方向。
商津望過去,才記起還有個溫明楚。
溫明楚安然無恙站在那兒,依舊倚靠著實驗臺的一角作為支撐點,剛剛一直沉默地看著一切的發(fā)生,此時和浦開濟的視線對上,他出聲相詢:“‘醉氣’是這樣做出來的”
商津:“……”
他是魔怔至何種地步竟還在關(guān)心“醉氣”的制造
浦開濟沒有理會他,帶著商津要往外走。
溫明楚叫住他們:“等等我。”
浦開濟和商津同時駐足,回頭。
溫明楚在嘗試脫離實驗臺的依靠,可他的腿似乎真的已經(jīng)到達極限,穩(wěn)不住,整個人坐到地上去。
浦開濟沒有要上前幫忙的打算:“你在這里等著,一會兒應(yīng)該就會有人來找我們。”
商津一挑眉。警察是嗎
溫明楚沒再說什么,趴到地上自己開始爬,似不愿意呆在這實驗室里,他腿上不知何時受的傷,拖出的一條血痕格外怵人眼球。而溫明楚手上的繩子未曾解開,只能靠一只腳蹬地面,他再費勁,挪動的距離也不遠(yuǎn)。
商津有點心驚,浦開濟卻似沒看見,半攙半摟地徑自帶她往外走。她瞍他一眼,從他明晰的側(cè)臉線條并未瞧見他的絲毫憐憫或動容。
不過到實驗室門口,浦開濟便停下來,讓她先坐在先前阿ben為他自己搬來的凳子上等一會兒。商津點點頭,浦開濟折返,走到溫明楚面前,想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不用了。”溫明楚顯得非常有骨氣,或者說自尊心很強,拒絕浦開濟的幫忙。
浦開濟盯著溫明楚被束在身后的雙手,考慮一瞬,蹲身解開了溫明楚的繩子,這便打算走回商津身邊。
溫明楚卻又叫住浦開濟:“你不是想知道五年前實驗室的事故是不是我干的嗎”
商津猛然一愣。實驗室的事故和他有關(guān)
“‘醉氣’是不是改良過我破解得沒錯對不對五年前你做的‘醉氣’就是我讓人送到黑|市里試賣估價的那一種。”溫明楚執(zhí)著,“你回答我,我就告訴你你想要的答案。”
“我不想知道。”浦開濟并不和他交換答案。
“怎么可能”溫明楚笑著揭穿,“你回來平城,進入靈德,參與進‘b.c’項目的重啟,不就是還在懷疑我,為了尋找當(dāng)年的真相,為了抓我的馬腳”
商津看向浦開濟,從她的角度,能看見浦開濟的下頜線繃得緊。
“我已經(jīng)不想知道答案了。”浦開濟重復(fù)道。
“不可能。”溫明楚也重復(fù),質(zhì)疑,“為什么”
“因為已經(jīng)不重要了。有更重要的人和事在等我。”浦開濟一字一句清晰在耳。
商津怨他講話為什么不講個明白,她的注意力霎時從震驚溫明楚與徐望鶴的死有關(guān),被浦開濟的話吸引過去,滿腹心思全在糾纏,什么是浦開濟更重要的人和事
卻見實驗室里,那個制藥師忽然動了動。
“有人醒了!”商津瞳孔猛地放大,急忙提醒。
浦開濟轉(zhuǎn)過去,壓了一下機關(guān),又對制藥師補了一針。
這回商津比之前弄明白些門道了,原來他身上有蹊蹺。她沒錯覺吧怎么好像古代武俠片,他會用暗器
變故出現(xiàn)得太快,下一秒,商津渾身僵硬動也不敢動——
之前還趴在地上的溫明楚,在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于制藥師身上時,忽然站起來了,此時手中握著一支注射劑,針頭杵在她的脖子上,要扎不扎,針筒內(nèi)不知裝著什么液體,呈淡淡的黃色。
溫明楚將商津從椅子上拉起來,使得商津整個人擋在他身前。
“你怎么……”能站起來商津詫異。剛剛他半死不活的樣子是裝的嗎
“阿津,你的心思如果多放在我身上一些,就會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的腿沒有你們以為得那樣不方便。”溫明楚溫聲,不動聲色地竭力抑制住自己顫抖的腿,將支點放在沒有陳年舊疾的那條腿上。
商津其實記得他曾經(jīng)給她演示過,他可以不怎么瘸地走得很快。彼時他站在陽光下溫煦地對她地笑,對比當(dāng)下挾持她的這個人,哪里還有半分“陌上人如玉”的感覺
“把你身上的東西全部卸下來。”這話,溫明楚是對浦開濟說的。
雖然浦開濟一直以來都是那副面無表情的冰山臉,但難得能看出來,現(xiàn)在他這張冰山臉較之平時又冷寒上幾分。
見浦開濟沒動,溫明楚笑:“大師哥,給你在阿津面前表現(xiàn)的機會,你怎么一點也不積極。”他抬抬下巴,“我都看見了,你的機關(guān)安在你的皮帶上吧”
浦開濟未再遲疑,將剩下的一支針筒卸下來,丟在地上醒目的位置。
溫明楚搖搖頭:“皮帶一起。”
浦開濟遂他的愿,將特殊設(shè)置的皮帶從腰間抽出來。
溫明楚瞇眼,好奇打量:“這也是你自己做的”
浦開濟輕輕點頭。以前都是郎開滌需要,他從沒想過自己也有用到它們的一天,他這條皮帶,還是跟郎開滌借來的(第30章)。若非如此,早在瘌痢頭搜身時和預(yù)料之中會被發(fā)現(xiàn)的藍牙耳機一起被拿走。
溫明楚饒有興味:“大師哥,我覺得你可能要將全身的衣服都脫掉,我才能放心。”
“你變態(tài)嗎!”商津忍不住呵叱。用這種方式羞辱人
“阿津……”溫明楚的語氣十分受傷,“你不想看看大師哥能為你做到哪一步嗎”
“不要打著為了我的名義。”商津感到惡心,頭稍稍往旁邊側(cè)去一些,以避免近在耳后的溫明楚的呼吸。
浦開濟也并未任由溫明楚為所欲為:“沒其他東西了。”
語氣雖無刻意加重,但透露出一股保證。
溫明楚倒是沒為難浦開濟,仿佛剛剛那句要浦開濟脫光只是玩笑之語。他問:“警察是不是快要來了”
浦開濟遲疑著,最終還是沒撒謊:“是。”
溫明楚又問:“你是不是會沒事”
浦開濟沒回答:“你到底想怎樣”
“那你就是會沒事了……”溫明楚猜測,自言自語,“為什么會沒事……”卻又似自問自答,很快揣測,“你私下制藥,是有警察為你保駕護航,是嗎”
商津怔忡,阿金曾經(jīng)再三強調(diào)的話閃過她的腦海,她瞬間醍醐灌頂。是的了,如果浦開濟的這項被阿金稱為保密的工作,是警方委托的,那不就是用在正途不就是無論如何浦開濟都不會因為這件事有牢獄之災(zāi)她怎么早沒想通這一點
浦開濟卻搖頭。
“是擔(dān)心你承認(rèn)之后,我更加覺得自己走投無路,更加狗急跳墻傷害阿津是嗎”溫明楚已認(rèn)定答案,又問,“老師當(dāng)年也清楚是不是”
浦開濟沒回答,重復(fù):“你到底想怎樣”
“我沒想怎樣……”溫明楚聲音低低的,將下巴蹭在商津的側(cè)臉上,“我真的很喜歡你阿津……喜歡聽你唱歌,喜歡看你笑。你在商家的境遇我是最理解你的,為什么你不多看我一眼……我爸是因為我害他沒了小兒子所以不喜歡我,我哥是防著我以后和他分家產(chǎn)所以不親近我,老師是偏心大師哥所以不帶我做項目,你呢為什么我待你還不夠好嗎你明明不嫌棄我的腿……你喜歡好看的人,我長得不夠好看嗎”</p>
“溫明楚……”商津不知該說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