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衡覺得他可能會遇到個什么阻礙之類的, 他這么多年沒來青蓮洲, 也不知道無殤成了什么樣。可是當(dāng)他將柳葉舟系在荷梗下方時,他什么都沒看到。沒有陣法阻隔, 沒有幻術(shù)遮眼, 風(fēng)平浪靜,卻讓溫衡五味陳雜。
荷梗很高,云清身上有詛咒, 到了青蓮洲之后他蔫巴巴的提不起精神, 沒爬幾階他的速度就慢下來了。溫衡彎腰將他背起來, 有云清在背后嘮嘮叨叨,溫衡覺得通向蓮葉上方的這條似乎永遠(yuǎn)都看不到頭的臺階爬起來也不是那么令人乏味。
青蓮洲上一如溫衡九百多年前離開的樣子,似乎一點(diǎn)變化都沒有。云清從溫衡背上下來環(huán)視四周之后驚嘆道:“哇,師尊,你的朋友一個人住這么大的地方嗎這里怎么沒有人呀, 他不寂寞嗎”
寂寞……蓮無殤千萬年來一直住在青蓮洲,曾經(jīng)溫衡來到青蓮洲的時候, 只覺得青蓮洲幽靜, 現(xiàn)在看來,無殤這些年一個人在青蓮洲, 一定也很寂寞吧。鳳君飛升了,帝駿和荀康遭遇了不測,能來與他聊天的人越來越少了吧
溫衡神色復(fù)雜的摸摸云清的頭發(fā):“到了青蓮洲不能亂說話知道嗎”云清立刻將師尊的朋友腦補(bǔ)成了脾氣暴躁的彪形大漢,圓圓的眼睛中滿是緊張:“師尊,我不亂說了, 你讓你的朋友不要打我們呀。”溫衡忍俊不禁:“他是個溫柔的人,不會打你的。”
溫衡對著宮殿的方向拱拱手,他想了很久最終說了一句:“玄天宗溫衡前來拜見青帝。”這世道變化太快,別說過去了九百多年,就算一個多月都能發(fā)生很多事。他心里還惦記著蓮無殤,可蓮無殤這些年是不是還在意他,他沒有那個自信。
而且他是旱魃之身,他的修為越高,對無殤的傷害就越大。溫衡覺得站在青蓮洲這片土地上,他都污染了青蓮洲。他本質(zhì)上是個污穢,他確實(shí)配不上蓮無殤。
溫衡站在白玉涼亭上腦海中百轉(zhuǎn)千回,一顆心亂成了麻。溫衡這句話說出之后,空氣似乎都凝固了,溫衡就像是靜靜等待審判的犯人一樣,又期待又害怕。溫衡的情緒感染了云清,云清伸出手抓住了溫衡的手,溫衡低頭對著云清寬慰的笑了笑:“別怕。”
云清點(diǎn)頭:“我不怕,師尊你也別怕。”他沒怕,他就是覺得師尊好像心情很緊張。
白玉回廊發(fā)現(xiàn)了變化,原本蜿蜒曲折布滿迷陣的回廊突然變了樣,溫衡面前出現(xiàn)了一條筆直的路直直的通向?qū)m殿。溫衡牽著云清的手走到了宮殿下方的廣場上,他抬頭看看臺階上縹緲的宮殿,宮殿的大門打開了。這算是無殤接受了他,他揉揉云清的頭發(fā):“你在這里等師尊一會兒,師尊去去就來,你別亂跑。”
云清很乖,他對著溫衡露出燦爛的笑顏:“我保證不亂跑!”溫衡這才放心的走上了臺階。
蓮無殤的宮殿溫衡很熟悉,剛走上臺階,他就看到站在大殿中那一抹青色。溫衡強(qiáng)忍住跑過去擁抱他的沖動,他癡癡的看著蓮無殤的身形,壓著內(nèi)心的狂躁一步又一步的靠近了他。
“青帝。”溫衡對著蓮無殤鄭重的行了個禮。蓮無殤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又高貴,他幽幽的嘆了口氣:“你就非要這么客套”溫衡垂著眼簾:“禮不可廢。”一陣風(fēng)吹過,兩個氣質(zhì)相似的青年相顧無言。“上次見面,是什么時候”青帝的聲音傳來。“九百五十三年前。”溫衡回應(yīng)道,青帝低笑一聲:“記得挺清楚。”溫衡不說話了,這時候多說多錯,無殤這話是在怨懟還是別的意思呢溫衡不想去細(xì)想,他怕一想他就沒有站在這里的勇氣了。
先動心的是他,先追求的是他,追到了海誓山盟不肯放手的是他,結(jié)果先提出分開的是他,現(xiàn)在舔著臉回來的還是他。溫衡覺得全世界沒有比他更加惡劣的人了,青帝沒有拍死他,只是因?yàn)榍嗌徶奚喜豢梢娧?
“千機(jī)散人這次又算到了什么莫非我又有什么劫難”無殤比溫衡矮半個頭,他走到溫衡面前,溫衡低頭向后退了一步。無殤眼中的溫柔凝固了片刻,而后,他又是那個云淡風(fēng)輕的青帝。“我為了我的小徒兒而來,想請求您指點(diǎn)他一二。”溫衡低著頭,他能感覺到青帝凝視他,那目光讓他想躲開。
“你之前對我說的死局,可能化解了”青帝一步步上前,溫衡低著頭一步步后退:“對不起,依然無法化解。”青帝‘嗯’了一聲:“你躲什么既然無法化解,那坦然面對就是。”“溫衡卑賤之身,怎能折辱青帝”溫衡心顫不已,他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控制住自己!青帝站住了:“你又說這話……”
溫衡和青帝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正當(dāng)這時,空氣中傳來一個孩童的哭喊:“帝君!!來了個禿子還打我!你快來救我呀!”青帝挑挑眉:“禿子”溫衡尷尬的捂臉,云清這家伙……
“青蓮洲上靈氣豐沛,一條小蛇在青蓮洲化形了,我見他伶俐就留下讓他看守荷塘。”蓮無殤似乎像是對溫衡解釋,溫衡苦澀的笑了笑,無殤他不解釋也沒關(guān)系的。
溫衡和青帝二人來到宮殿下方的廣場的時候,只見云清正背對著他們鼓著腮幫子吹他小爐子里面的火,火上一條大白蛇傷痕累累被五花大綁著。白蛇看到無殤就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帝君,帝君……這禿子私自摘荷塘里的蓮蓬,還打傷了我啊!”
云清抬手拿著小菜刀的刀背對著白蛇的腦袋哐當(dāng)一下砸過去:“你才是禿子!你全家都是禿子!你連個毛都沒有!”云清氣急了:“烤了你!”
溫衡:……他沒臉見人了,他就離開一會兒,他徒兒就把人給打了。溫衡清清嗓子:“云清,你在干嘛”
云清一扭頭就看到了青帝和溫衡,他亮晶晶的眼睛眨眨好奇的看了看青帝:“你是我?guī)熥鸬呐笥褑嵛液孟矚g你哦。”說完還挺不要臉的蹭到了青帝面前張開了雙手抱了抱青帝的大腿。青帝一低頭就感應(yīng)到了他的青蓮子的氣息,他揉揉云清的頭發(fā):“我也很喜歡你,你能把蛇童放了嗎”
云清委屈的扁扁嘴,然后放開了蛇童,一邊放還一邊控訴:“師尊,他罵我是禿子,還打我。”溫衡板著臉:“你也不能先動手。”云清更委屈:“我沒先動手,我本來只想摘兩朵蓮蓬吃。”
溫衡和青帝這才看到小爐子后面兩朵被吃完的蓮蓬,青帝給溫衡傳音:“你也不怕他爆體”溫衡無奈的回應(yīng)道:“他天才地寶吃了不少,沒見爆體。”
蛇童受了委屈嚎啕大哭,吵得蓮無殤腦仁疼。他嘆了一口氣:“別哭了,你一個筑基修為的妖修被一個剛剛練氣的修士給打哭了,你要檢討。平日里你懈怠偷懶,我都不追究,現(xiàn)在在客人面前,你怎么還能哭”
蛇童原本是水族一條小蛇,水族送龍魚來的時候,他混在了水族的箱子里面到了青蓮洲。龍魚還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卻提前化形了,青帝心軟,賜他功法讓他修行,平日里讓他照顧荷塘。他一開始是想著好好修行,可是青蓮洲逸了,他在這里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偷懶。
幾百年間,他第一次覺得有了用武之地,當(dāng)他在荷葉下看到云清伸手摘蓮蓬的時候,蛇童沖了出來。蛇童抽噎著對云清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先打罵你,求求你,不要讓帝君趕走我,我以后會好好修行的。”
大白蛇傷痕累累的,鱗片都掉了些。云清本來還有些火氣,被白蛇一哭,他倒是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那個……就算了吧,下次不許罵我禿子了。”
溫衡本來想提醒云清幾句,云清未經(jīng)允許摘蓮蓬確實(shí)有錯在先。可是看到云清掏出了珍藏的上藥遞給蛇童還在細(xì)細(xì)的關(guān)照他用法之后,溫衡就沒細(xì)說。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蓮無殤身上了,無殤好像瘦了些,他的臉色也比以前白了些,他好想將蓮無殤擁入懷中。可是現(xiàn)在的他只能癡癡的凝望著無殤的背影,他膽小了,他瑟縮了。
蛇童得了藥就鉆到水里去了,靠近荷塘扶手旁邊就剩下了溫衡三人。溫衡站在旁邊一言不發(fā),倒是云清超乎了他的想象。云清好像特別喜歡蓮無殤,他第一次來到青蓮洲,青蓮洲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新鮮的。
蓮無殤對云清也展示出了出乎意料的關(guān)愛,第一眼看到云清,他就感應(yīng)到了他的青蓮子的氣息。他原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jī)會看到自己的青蓮子了,沒想到他的蓮子竟然跑到了他的身邊。
青蓮洲上有了云清,就多了煙火氣息。云清摘下了鮮嫩的荷葉做了荷葉粥,摘下開的燦爛的荷花炸了花瓣酥,摘了蓮蓬取了蓮子做出了數(shù)十道糕點(diǎn)。就算溫衡一路和蓮無殤無話可說,云清把自己的好感刷的足足的。蓮無殤和他相處沒多久,就喜歡上這個小家伙啦!
蓮無殤神識一掃就明白溫衡此行的目的了,他說道:“這是帝駿的孩子”他雖然在青蓮洲足不出戶,可不代表他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這些年荀康和帝駿的遭遇,他都清楚,事實(shí)上要不是荀康閉門不出,他都準(zhǔn)備去潛龍淵安慰荀康。
可是荀康關(guān)上了自己的大門不見客,蓮無殤進(jìn)不去。他只能靜靜的呆在青蓮洲,有些事情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控制。
“是的,云清是三足金烏,可是中了冥魂咒。妖神能不能幫忙看看,可有解法”蓮無殤聽到溫衡的話,心里泛起了不一樣的漣漪。云清是金烏,為什么他出事之后溫衡不帶著云清去桑梓島,而來找他蓮無殤側(cè)目看了看拘謹(jǐn)?shù)臏睾猓倪@個道侶啊,修為越高,膽子反而越來越小。不過他對自己的依賴倒是一點(diǎn)都沒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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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青蓮洲幾日,云清在荷塘上胡吃海喝的,有了青帝的默認(rèn),蛇童也不阻攔他。青帝趁云清睡著的時候輸送了一點(diǎn)生機(jī)到云清的體內(nèi),他觀察了一下,在云清識海中的那粒已經(jīng)扎根的蓮子長勢雖然緩慢,但是情況良好。有了青帝的助攻,溫衡覺得離開青蓮洲的時候,云清的修為會大大增長。
小家伙每天修行之余就在荷塘上摸魚捉蝦做菜,他的修為蹭蹭蹭的上漲。青蓮洲靈氣充足,云清這幾天吃下去的各種蓮子都化作了崩流的靈氣在體內(nèi)涌動,先前他在玄天宗被雷劈了,冥魂咒本來就有松動,結(jié)果在溫衡的功法下,他體內(nèi)的青蓮子根系瘋狂的生長,在他的體內(nèi)重新塑造了經(jīng)絡(luò)。
云清的修行很認(rèn)真很刻苦,溫衡覺得在青蓮洲上,云清會充分的找到屬于他的機(jī)緣。只是他和青帝之間,他有千言萬語,看到青帝的時候,卻一句話都不敢說。
悲傷之余他又在慶幸,幸虧有云清在身邊,他和無殤相處才沒有那么尷尬。他還能找點(diǎn)話題同無殤說說話。有時候溫衡甚至?xí)浟耍蜔o殤還處于分手狀態(tài),他們分開的這九百五十三年像是一道無形的墻,隔開了他和無殤,不過……這是他自己作的,怪不得別人。
有了同根同源的靈氣涌入,云清修為速度極快,終于在某一天,青蓮洲上靈氣涌動。溫衡他們只聽一聲脆響,一陣陣清涼的靈氣從云清體內(nèi)溢出,他體內(nèi)的經(jīng)絡(luò)終于成行。青蓮根系形成的經(jīng)脈還很脆弱,卻讓云清直接跨過了煉氣期,他筑基了!
青蓮洲上飛來了小小一團(tuán)劫云,云清正在收拾東西準(zhǔn)備爬起來做菜,結(jié)果一道雷啪啦一聲砸到了云清身上。云清嗷的一聲就叫起來了:“師尊師尊!有雷劈我!”雷劫真是太壞了,為什么又劈他
溫衡看到云清被砸得滿地轉(zhuǎn)圈嘰嘰亂叫,他也心痛,可是云清的體質(zhì)注定了他要出來迎接雷劫。他識海外面的一層詛咒必須要在強(qiáng)力的靈氣沖刷下才能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消除。躲著固然能晉級,可是出來迎接雷劫對云清而言才是最好的選擇。
因此溫衡沉聲說道:“徒兒,這是你的雷劫,你別怕,你把它當(dāng)花毛蟲一樣,吃掉它就行。”云清聞言張開了嘴巴對著一道落雷,然后只聽一聲慘烈的雞叫聲傳來,云清控訴道:“師尊你騙人!雷劫不好吃!”
筑基期的雷劫對現(xiàn)在的溫衡而言不算什么,只要溫衡愿意,他現(xiàn)在就能替云清化掉雷劫。可是路是云清在走,他不能干涉太多,他只能看似無良的說道:“不好吃就慢慢吃。”這話一說,蓮無殤都看不下去了,他瞟了溫衡一眼:“你就這么放心”
溫衡笑笑,他也知道云清還小,這是因?yàn)橼せ曛涞年P(guān)系,云清長出了漆黑的羽毛,要不然他現(xiàn)在還是個毛茸茸的只知道長大嘴巴對著爹爹娘親討吃的小家伙。
云清在荷塘上被雷劈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這個時候連蛇童都幫不了他了,他被雷砸的沒辦法甚至祭出了一副玄武殼藏了起來。雷砸在身上多痛啊,云清本來就討厭雷聲,他準(zhǔn)備躲在龜殼中不出來了。
溫衡看到這個場面又心痛又難過,他在想,他是不是對云清要求太高了,云清只是個孩子,他何曾見過這種陣仗溫衡想著,要是云清一直躲在龜殼中,他等下就將劫云攪散了吧。別讓孩子太受罪了,以后再大一點(diǎn)修為再高一點(diǎn)的時候同他細(xì)說就行了。
雷劫砸下了三道都落在了龜殼上,龜殼中探出了云清的光腦袋,他視死如歸的沖到了白玉回廊上。然后就在盤膝打坐,一道道的雷劫落下,云清的身影都籠罩在了雷光中。溫衡的心都提在了手上,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世家弟子到后來容易出紈绔,他舍不得。看到云清被雷劈,他舍不得。
好在筑基期的雷劫時間不長,雷劫過后,鴻蒙紫光還灑了下來,紫光中,云清的腦袋上長出了豐厚的頭發(fā)。等紫光散去,云清驚喜的摸著自己的頭發(fā):“師尊師尊!我長頭發(fā)了!!”驕傲的云清化成了妖形,荷塘上出現(xiàn)了一只毛量豐厚的圓滾滾雞崽子。
云清抖著翅膀:“師尊師尊,你看,我長毛毛了!”他好開心,他跑到溫衡面前斜了斜翅膀讓溫衡看他剛剛長出來的扁羽。溫衡笑著恭喜他:“恭喜徒兒!”
結(jié)果云清呆了一下:“咦我的毛毛好像有點(diǎn)不對。”云清呢,原本是一只漆黑的雞,自從他能種靈米捉蟲蟲之后,他就把自己養(yǎng)的油光水亮的。他又無比的重視他一身毛,每天都要打理,他的毛在陽光下有時候都發(fā)亮!
云清筑基之后生了一身絨毛,因?yàn)橼せ曛渌蓜拥年P(guān)系,他開始漸漸的展露了自己的本體。嗯……沒錯,云清身上黑一條黃一條的,云清哇的一聲哭開了:“哇……師尊,我成蘆花雞了!我連王大媽家的蘆花雞都不如!!”
蘆花清抽抽搭搭好久,他躲在青帝的桌子下哭的稀里嘩啦,嘴里翻來覆去的念叨自己不如王大媽家的蘆花雞,還有云白不要他的話。青帝惆悵的傳音給養(yǎng)魂木中的云白:“要不你出來安慰一下”
云白早就笑噴了:“不,不安慰,我怕我一出來我會笑暈過去。不行,我好嫌棄他的毛色!”青帝:……合著云清是太清楚云白的德行才會哭的這么凄慘啊,哎,可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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