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本朝建立已逾百年, 從好多年前開始,朝廷就開始重文輕武。
這也很正常,太平盛世,本就是文官治天下。
在這種情況下,三年一屆的科舉就顯得尤為重要了。似乎是為了能夠盡可能多而全的吸收人才,本朝對能夠參與科舉的人選條件放得很開,像前朝就是只允許勛貴子弟、大世族以及寒門子弟才能參加科舉的, 哪怕到了前朝末期, 最多也就是讓祖上三代皆良籍者才能參加,且多半是沒可能錄用的。
值得一提的是, 所謂的寒門子弟, 而是指門第勢力較低的世家, 并非赤貧人家。老朱家這樣的, 哪怕豬毛真的走上了科舉一途,也僅僅是個農(nóng)家子而已。
不過, 盡管本朝對科舉的條件已經(jīng)放寬了許多,可對于那些尋常百姓人家,其實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不是考得上不考上的問題, 而是本身讀書的條件差得太多太多了。
就說豬毛好了, 他家算是家境比較寬裕的,起碼在石門鎮(zhèn)這一帶,條件還算不錯,家里供他念書完全不吃力。可那又如何呢他上的是秀水村的村學(xué), 村學(xué)唯一的教書先生也不過是個秀才,還是那種考了好多次,最后一次才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吊榜尾的窮酸秀才。
豬毛真的不笨了,是當(dāng)之無愧的老朱家最能念書的娃兒了,放在秀水村村學(xué)里也是頭一份的。畢竟之前灶臺是為了那口吃的,豁出去拼老命才攆上來的,等一沒了好吃的誘惑,灶臺的成績瞬間下降,完全沒法跟豬毛比。
也正因為如此,豬毛才能順順利利的參加童生試,并成功的通過了前兩輪考試。
然后卡死在了最后一輪院試上。
這本不算什么稀罕事兒,本來就鮮有一次就能通過的人。偏生,溫氏之前太得意了,非但在村里顯擺炫耀了很久,還特地跟三房借了牛車回了一趟娘家,好一通的自夸。假如豬毛能考上秀才,那無論溫氏之前怎么嘚瑟都無妨,可誰讓豬毛沒考上呢
豬毛沒能順利的考上秀才,老朱家反而因為巡講的事情陷入了信任危機(jī),哪怕這兩個事情關(guān)系不大,可誰讓他們都姓朱呢
一時間,村里議論紛紛,先說朱四郎和王香芹倆口子做事不地道,又講老朱家先前太高調(diào)了,接著回憶起王家的那些事兒,感概好人有好報,惡人自有老天爺收。
本來這農(nóng)閑時分,竄門子閑聊天才是鄉(xiāng)下地頭的日常,偏一不留神就扯到了豬毛,溫氏聽了幾耳朵,氣得不得了,偏又毫無辦法。再聯(lián)想到她陪豬毛上縣城考院試時,聽到的那些小道消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等王香芹一行人于次日一早從縣城匆匆趕回村里時,已經(jīng)過了晌午了,結(jié)果剛到家,就看到溫氏搬了把凳子坐在朱家老屋的院壩上,臉色極為難看的瞪著他們來時的方向。
連著趕路的王香芹等人精神狀態(tài)很是不好,一方面是因為疲憊不堪,當(dāng)然更重要的還是那個案子,這事兒一天不解決,他們根本就沒辦法放寬心。
見著溫氏,幾人都沒吭聲,只拿眼詢問她有啥事兒。
溫氏沉著臉語氣極為不耐的沖著王香芹:“你堂叔是縣學(xué)的學(xué)官”
王香芹微微一愣,她真的是跟不上溫氏那無比跳躍的思維,回憶了一下才想起昨個兒溫氏說因為她的緣故,才害得豬毛沒考上秀才,對此她肯定是持有懷疑態(tài)度的,聽了剛才那話,她以為溫氏舊話重提,只不耐煩的道:“是又怎么樣我跟他沒關(guān)系。”
“什么叫做沒關(guān)系!”溫氏氣結(jié),“你這人怎么一點兒人情味都沒有娘家人說不要就不要了,你忘了你爹娘這般辛苦的把你養(yǎng)大真真是一頭白眼狼!”
“我是不是白眼狼跟你有關(guān)系嗎”王香芹也是醉了,這人怕是腦殼有問題,她跟娘家人關(guān)系不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冷不丁的跑來質(zhì)問……
關(guān)鍵是,溫氏用什么立場質(zhì)問她
溫氏氣得兩眼瞪得有銅鈴那么大:“縣學(xué)的學(xué)官大人啊!他還是好幾屆以前的舉人老爺!在縣學(xué)里教書那么多年,真正的桃李滿天下,你不說敬著他扒著他,還覺得自己當(dāng)了白眼狼很了不起是吧”
王香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溫氏,哪怕她堂叔真的是教育界的大佬,跟她一個養(yǎng)豬的有關(guān)系嗎她為啥非要上趕著去巴結(jié)人家為了她將來的孩子先不說孩子如今連個胚胎都不是,就算真的有孩子了,誰能保證是兒子這年頭的女兒家可不能外出念書。退一步說,她就算真有了兒子,就她一個學(xué)渣,再加上連學(xué)渣都談不上的朱四郎,他倆的親生兒子還能走科舉一途瘋了吧!
“我很累了,我要回屋歇一歇,大嫂你哪兒涼快待哪兒去吧。不過有一點你記住,別說我跟娘家關(guān)系已經(jīng)相當(dāng)惡劣了,就算關(guān)系特別好,那也跟你沒有一文錢的關(guān)系。”
撂下這話之后,王香芹都沒給溫氏再度說話的機(jī)會,就轉(zhuǎn)身回了自己那屋。
這年頭的趕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昨個兒往縣城跑,跑到后沒歇口氣就直接上了縣衙門,雖說昨晚在客棧里歇了一晚,可因為朱母連著唉聲嘆氣的大半宿,連累住在同一個房間里的她根本就沒法好好休息。等今個兒天亮后,他們就又急趕著回來了,她是真的累了,完全沒勁兒跟溫氏掰扯。
王香芹躲開了,溫氏本來是想拽住她的,無奈身子骨不給力。頂著個碩大的孕肚,溫氏還真拿王香芹沒辦法,氣得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手背抹起了淚花花,邊哭邊控訴。
“做人咋能這么自私呢有這么好的一門貴親,不說巴結(jié)著點兒,非要上趕著去得罪人家。就算你自個兒不需要,那家里還有別人呢!我家豬毛多聰明一孩子呢,連楊先生都說他是塊讀書的料,偏家里只能出幾個束脩錢,連個稍微好點兒的學(xué)堂都進(jìn)不去。你明明就有門路,不幫著說說話,倒是特地趕去先把路給堵死……”
“我又不是想跟你兒子搶東西,這要是只能去一個,我說啥都不會舔著臉上門找不自在。可這不就是你說句話的事情嗎都不求去縣學(xué),哪怕讓給引薦個稍微好點兒的學(xué)堂呢豬毛這么聰明,又是咱們老朱家的長房長孫,我真的心疼啊,我不想耽誤他的前程啊!!”
“怪不得外頭都說你自私自利,這還沒啥利益沖突呢,你就上趕著得罪人,完全不考慮家里其他人。豬毛啊,那是你大侄兒啊!!”
溫氏在院壩上哭天搶地。
身為公公的朱父肯定沒辦法跟個懷孕的兒媳婦較勁兒,遲疑了一下,索性拽上六郎,父子倆分頭出去尋找朱大郎了。眼下,也就只有朱大郎能夠制得住溫氏了,哪怕制不住,起碼能把人拖走。
這朱父和六郎走了,王香芹又躲進(jìn)屋里只求耳根子清凈,留在院壩上的人也就只剩下了朱母。
朱母長嘆一口氣,不明白這好端端的日子咋就變成眼下這個樣子了。
她是婆母啊,誰家婆母不是擺架子逞威風(fēng)沒把兒媳婦往死里蹉跎就稱得上是個不錯的婆婆了,要是對兒媳跟兒子一視同仁,一點兒也不插手小夫妻倆的事情,還將財政大權(quán)下放的,那就是萬里挑一的好婆婆了。
想想自家,去年秋日里就分了家,該分的家產(chǎn)都分了,她還從來不插手小輩的事情,不多事也不多嘴,還沒到需要人奉養(yǎng)的年紀(jì),相反她還能幫著做很多事兒……
多好的婆婆啊!
攤上她這么個人美心善話不多的絕世好婆婆,她的那幾個兒媳婦完全是上輩子積了大德了!!
可結(jié)果呢!
朱母心塞塞的拖著竹椅坐到了溫氏身旁,滿臉郁猝的開口:“說吧,你到底想干啥。”
溫氏止住了哭聲,斜眼看朱母:“你就是不敢休了我對吧我昨個兒問你,為啥王氏干了那么過分的事情,你都不言不語,別說讓四郎休妻了,你都沒責(zé)罵過王氏一句。為啥呢還不是因為你不敢。”
可不就是不敢嗎!
要知道,朱母是出了名的暴脾氣,雖說她從不苛待兒媳婦,卻也不是那等子溫柔善良的主兒。原先,她隔三差五的就會罵兒媳婦一頓,尤其是溫氏和寧氏,挨得罵是最多的。反倒是田氏,因為當(dāng)初進(jìn)門多年都不曾開懷,加上娘家窮的叮當(dāng)響,本身性子軟和不說,關(guān)鍵是沒底氣啊,成日里就縮著,能不吭聲就不吭聲,搶著做家務(wù)活兒,這才沒挨罵。
然而如今……
“對,我就是不敢。大郎要是休了你,回頭一準(zhǔn)找不到婆娘。一樣的,四郎要是休了他婆娘,保準(zhǔn)這輩子就打光棍了。咱們家啊,有六郎一個光棍就夠了,何必呢你說是不是”朱母也懶得裝樣子了,她明確的告訴溫氏,“就你們幾個,從你到牛氏,我一個都不滿意,真依著我的性子,都休了才叫最好!”
溫氏冷哼一聲,滿臉的不以為然:“行啊,那你讓他們哥幾個休了我們唄,休啊!”</p>
昨個兒朱家大伯娘本意是想勸溫氏消停一些,今時不同往日,朱母并非是因為偏心才對王香芹百般容忍的,事實上她是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