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鈺捋了捋文心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近來如何?朱家人還常常去你家里鬧么?”
文心撇撇嘴道“怎么不鬧?為著那點(diǎn)賠償銀子,他娘恨不得扒下臉皮。起初以為我嫁妝都還在他家?guī)旆浚シ^了一場,待發(fā)覺空了多半,先是疑心我?guī)Я俗撸蛑鴽]證據(jù),也就嘴上逞逞能。后來便疑心那管賬的女人頭上去了,陳婆子前后攛掇兩回,她還真對我留下那點(diǎn)東西出了手,沒想到就給抓個正著,如今他們家亂成一團(tuán),里外的鬧嚷。”
豐鈺抿唇笑道“你可沒心軟吧?”
文心斜眼瞭她“你當(dāng)我是什么?他明擺著推我死,我還對他留情,我是傻子不成?那女人我本想不理會,怕臟了自己的手不值得,誰知我聽陳婆子說她背后聯(lián)合一個道觀的姑子寫符詛咒我,才叫我生氣發(fā)了狠。如今她被朱家疑心中飽私囊往外頭運(yùn)東西,朱子軒倒霉的當(dāng)兒,她這樣,你瞧著吧,她想扶正是不可能了!”
冷冷一笑,拍了拍手“陳婆子說得不錯,這叫自作孽不可活。但凡他們肯對我留一留手,也不至于鬧成這樣。我本都打算認(rèn)命的了,還非要騎到我頭上去。如今朱家拿著倆孩子跟我講感情,我娘生怕我心軟,直接都替我擋了。他家這筆賠償銀子如今出了大半兒,我留小半兒填補(bǔ)從前我在他家損失的那些,余下的都賞了城防營的凌校尉他們。”
提及凌校尉,文心面色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紅暈。豐鈺瞧得心驚,一把扣住她手腕“你私下里見過凌校尉么?”
這回的事,主要由凌校尉率部下出頭,崔寧身份太敏感,安錦南不可能露面,與官府逞兇斗狠,咬定朱子軒不放的都是這凌天富。從某種程度上看,說是凌校尉替文心擺平了和離風(fēng)波也不算錯。
可這人是崔寧手底下的人,常年守城,脾氣不太好,又慣來囂張跋扈,若文心對此人生了好感,……豐鈺覺得有點(diǎn)棘手。
文心捂嘴低笑了幾聲,湊近豐鈺小聲道“我知道你擔(dān)心什么呢。我才和離幾天?我娘我爹如今只把我當(dāng)成個被人辜負(fù)的小可憐,恨不得十二個時辰守在我身邊,我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就是……”想了半天才咬著嘴唇道,“覺著這人挺有意思的。”
一口一個“大姑娘”地喊她。還各種獻(xiàn)殷勤,說將來但有吩咐,為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文心從前閨中生活平淡而拘謹(jǐn),身為文家嫡長女朱家長房長媳,誰敢在她面前這樣插科打諢?
“我和他說了,實(shí)在余下那一萬兩銀子討不回來就不討了。朱子軒雖然對我不起,畢竟是我兩個孩子的爹,我把他逼上絕路,對我倆孩子也沒什么好處。將來給人說起來,親娘逼死了親爹,很好看么?你別這樣看我,我可不是心軟,我是想通了,放下了,覺得和這樣的人糾纏下去不值得。”她拍了拍手道“回頭我叫他家出個借條,我借他銀子!反正最后還是回到我手里頭,我又不損失什么。有這把柄在手,他們見著我就矮三分,也免得總從孩子身上打主意,我可不叫孩子回那烏煙瘴氣的地方去。”
豐鈺長長嘆了聲。
不再被愛情蒙住雙眼的文心,終于找回了她從前的率真。她輕輕拍了拍文心的肩膀,“只要你覺得快活就成。旁的事你不耐煩理會,只管喊許婆子知會我。”
提及許婆子,文心神秘兮兮地眨眨眼“你那邊怎么樣了?還真為了一個奶嬤嬤大動干戈?她以為她是誰?仗著自己喂養(yǎng)了侯爺一場,還真把自己當(dāng)成了你婆婆?”
豐鈺抿嘴一笑,扯了扯她袖子“你小點(diǎn)聲!”
“她和旁人不一樣。這些年侯爺獨(dú)身一人生活,起居皆是她領(lǐng)著人照料,三十來年的情分,關(guān)系早已超越了主仆。且她為了照顧侯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侯爺加倍的待她好些,也是侯爺重情義的緣故,難道我一進(jìn)門就容不下人,將人攆出侯府么?我遞個假把柄給她,也不是為著將來打她的臉下她的面子,我就想找個機(jī)會和她開誠布公的說一說。平時見著恨不得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哪有真話說?這回多虧你替我布置這些事兒,只盼著不連累你和你哥……”
文心戳了下她的額角,啐道“說什么呢?你替我布局,用陳婆子挑唆那郭氏,凌校尉假死告官,哪樣不花心思費(fèi)錢?我都沒和你客氣,你跟我外道什么?”
兩人說了陣話兒,各自告辭回府。
一進(jìn)院子,豐鈺就察覺到氣氛不同往昔。
她含笑朝里走去,有小丫頭上前來小聲地道“侯爺回來了,和韓嬤嬤在屋里,等著夫人呢。”
豐鈺斂了斂衣衫,垂頭走了進(jìn)去。
安錦南坐在上首,一身騎裝未來得及換下,身體靠在椅背上,半垂著眼眸。聽見豐鈺行禮問安,他并沒有抬眼。
一旁,韓嬤嬤冷著臉立在那兒,神色凜然,戒備地望著豐鈺,視線在她面上留連片刻,就下移到她腹部,來回逡巡。
豐鈺含笑起身,朝安錦南走近兩步“侯爺怎回得這樣早?”
安錦南蹙了蹙眉頭,睜開眼,看向豐鈺,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桌案上頭“身孕一事,媽媽有所懷疑,你如何解釋?”
豐鈺凝了凝眸子,目光銳利地看向韓嬤嬤“媽媽懷疑什么?媽媽既然去意已決,就請不要插手侯府的事,侯爺尚未說什么,媽媽何故煽風(fēng)點(diǎn)火?”
韓嬤嬤瞇了瞇眸子,朝安錦南施了一禮,才鏗然走了出來。
“事關(guān)侯爺清譽(yù),老奴不得不多嘴說一說!老奴在侯爺身邊三十載,如何能眼睜睜瞧人欺瞞愚弄侯爺?侯爺?shù)氖卤闶抢吓氖拢粲腥舜嫘南莺顮斢诓涣x,老奴便豁出這條命去,也要守護(hù)侯爺!”
她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安錦南冷淡的面容有一絲動容。他垂下眼睛,掌心摩挲著那只冰蠶香囊,只聽豐鈺冷笑道“媽媽說得好仗義啊。分明要棄侯爺于不顧的人是媽媽您。侯爺與您乳母乳子的情分,待媽媽一直不薄,媽媽不念侯爺難處,堅持要出府離家,要侯爺給人戳脊梁罵不仁不孝,媽媽卻口口聲聲要守護(hù)侯爺?媽媽口中的守護(hù),未免也太不值錢了!”
一句話擠兌得韓嬤嬤漲紅了臉。她說要走確實(shí)意氣用事,可那是她心灰意冷之下,不得已的選擇。若侯爺肯說句需要她,她又如何會堅持?
韓嬤嬤怔了一瞬,很快恢復(fù)了清明。“你這賤婦,如今說得可是你欺瞞侯爺在外□□之事,你卻將矛頭指向我?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豐氏,我只問你,你腹中胎兒,可是侯爺骨血?你答我,此胎何時坐下?如今有孕幾月?敢不敢喊喬先生進(jìn)來,當(dāng)著侯爺?shù)拿娼兴婺惆岩话衙}?”
她口吐“賤婦”一詞時,安錦南陡然睜開眼睛,眸中一派厲色,嘴唇緊緊地抿了抿。
豐鈺朝他投去安撫的一瞥,笑著走近韓嬤嬤。伏低身子,湊近韓嬤嬤小聲地道“是了……我不敢的。我根本沒有懷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