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容的主動現(xiàn)身, 是安錦南順藤摸瓜,追尋出來的結果。
過去的事必須有個罪魁禍首來擔,以擾亂安錦南的視線, 轉移他的重心。
虞長慶在設計陷害孟玄容后又假惺惺的出面替他擺平了孟、秦兩家的麻煩,孟玄容自此甘愿做了他們手底下一顆蠢棋。
不能不說, 籌謀一切的人,對安錦南十分了解。
他念舊,渴望親情和友情。他雖陰冷心狠, 可他畢竟對孟玄容有著幾分愧疚, 若安錦南沒估錯, 想來那人該還以為,他對少陽有情。所以認定他不會追究, 甚至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孟玄容一馬。
他后來是如何應對孟玄容和王翀的, 豐鈺并不知情。她忙著整理家里的事。
有個安定的后方能讓他肩上的擔子稍輕。她身為妻房亦不想只懂一味索取他對她的好。
韓嬤嬤這些日子在整理行裝。
她在侯府生活了三十余年, 隨安錦南從京城到盛城,這里就是她的家,她的歸宿。她住在正院側旁的小跨院, 距離安錦南的宿處最近, 屋子一點兒也不像下人房, 整理得十分精致, 還有兩個小丫頭專門給她使喚。
韓嬤嬤在府里, 從來都沒人敢小覷于她, 就連安瀟瀟遇著事, 也要好聲好語的和她一道商量。
她是侯府里資歷最老的人, 是安錦南最信任的嬤嬤。
轉眼,她卻要走了。
在侯爺為了一個狐媚女子而排斥厭棄她的時候。
不是她愿意離開侯爺,是她無可奈何下的唯一選擇。
韓嬤嬤嘆了口氣,將用了多年的一些舊東西細細的包好。
轉頭看一眼這間屋子,心中有不舍,也有惆悵。侯爺?shù)暮核慌乱姴坏剿錾恕?
外頭一個小丫頭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
“嬤嬤,夫人娘家人來了!”
韓嬤嬤手底下的幾個小丫頭,專聽她一人使喚,平素多替她留心府中各處的事,知道她著緊侯爺,因此安錦南主院那邊出了點什么事就及時過來回報了。
此刻聽在韓嬤嬤耳中,卻覺得有點諷刺。
她已經是個外人了,如今她還能怎樣?夫人娘家來了人,又輪不到她去招呼打點,與她說這些有什么用?
韓嬤嬤垂頭點著手里的銀箱,沒有答話。
小丫頭眼睛閃了閃,續(xù)道“嬤嬤,咱們不過去看看嗎?我瞧那人很急的樣子,和夫人兩個屏退了所有人單獨在屋里頭說話。會不會有什么事?”
韓嬤嬤手一頓,離家的事,先前甚有把握,覺得侯爺未必會放她走。未料到侯爺對此不置可否,她只能悄悄離開。對幾個小丫頭,還未拉的下臉面來透漏自己要走的消息。
韓嬤嬤嘆了聲“不必回我了。這些事……夫人和侯爺自己會看著辦的。”
環(huán)顧四周,東西都收撿完了,侯爺賞下來的東西很多,可她不會帶著走,也帶不走。她獨身一個,又已年邁,有瓦遮頭有錢傍身也就夠了。
最后要處理的事,也就是去與二太太告?zhèn)€別,將侯爺放在她這兒的一些私人東西都還上,她和這個家,也就再沒什么瓜葛了。
韓嬤嬤想了想,還是先去了豐鈺的院子。
她進來時,正見到元嬤嬤引著一個打扮體面的嬤嬤離開。若沒估錯,那便是小丫頭所傳報的“夫人娘家人”了。廊下的丫頭們不知忙什么去了,一個個的都沒在。韓嬤嬤心情有些復雜。若在從前,侯府里怎會有如此壞規(guī)矩的事兒?主子門前連個迎門的都無,失了禮數(shù)或是怠慢了侯爺還是小事,若給趁機溜進去個什么賊子或是別有用心的人,女眷們清譽還要不要了?這就是夫人寵信元嬤嬤叫她管事的結果?
韓嬤嬤臉色黑沉,敲敲門框,在廊下沉默候著。小環(huán)好一會兒才從里出來,手里拿著不知什么,慌慌張張地往袖子里揣,一撩簾子,見是韓嬤嬤,竟把手背了過去。臉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嬤嬤,您怎么來了?有事?”
韓嬤嬤眸光掠向她的手,板著臉道“老奴有事想與夫人說,不知方不方便。”從前她想進屋子,只要不是侯府在議事,就沒有不能進的時候。此番卻是要久等通傳,也難為她心里不是滋味。
豐鈺好一會兒才將人讓了進來,似乎剛洗過臉,發(fā)梢還帶著水珠,韓嬤嬤確定自己沒有看錯,豐鈺眼睛有些紅腫,當是哭過的。屋里有股湯藥味道,似乎有人才服過藥,四面窗都大敞著,該是要散那藥味的了。
她心里的懷疑不斷放大,不由自主地聯(lián)系適才小丫頭回報的話,難道,夫人娘家出事了?
韓嬤嬤不動身色地行了禮,并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從腰側摘下一把鑰匙道“這侯府后院各處鑰匙,老奴交還夫人,近來力不從心,無法侍奉侯爺和夫人,想回老家去歇歇兒,再有侯爺外院的一些人的花名冊子、身契等,原一攏給老奴收著,侯爺賞的珍玩、奇藥、布匹緞面兒,大街上的蜜餞鋪子和城郊的兩個莊子,老奴實在用不著,不若留給夫人和侯爺賞人吧……”
細細一數(shù),安錦南賞給她的東西著實不少。小到吃食用具,大到鋪子田莊,安錦南對她從不曾吝嗇過,若她為人張揚些,怠懶些,愿意出去單過日子,只怕這份體面并不比尋常富戶的當家奶奶差。只是這些都沒被她看在眼里,她從始至終就只希望侯爺仍如以前一樣信任她依賴她罷了。
豐鈺并沒有做出驚訝吃驚的模樣。她甚至寒暄一句都不曾。只低低地道“這是媽媽和侯爺都說好了的?”
韓嬤嬤并沒和安錦南提及會返還這些東西,她不過想走得清高一點,有尊嚴一點,若交還給侯爺,只怕侯爺心里不舒坦,不及都還給這女人罷了,屆時侯爺是高興是不高興,那是他們兩口子的事。與她無關了。
韓嬤嬤嘴角噙了抹冷笑,垂下頭去福了一禮“老奴已和侯爺說去,侯爺允了。”
這是句很含糊的答話。很容易給人錯覺,像是在說,還東西這一幕亦是和安錦南達成了共識的。
豐鈺卻沒有懷疑,她點點頭,示意小環(huán)將單冊等物接了,又命小環(huán)去匣子里取二十兩銀子過來,說是給韓嬤嬤添些盤川,又問韓嬤嬤可安排了人隨行護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