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葫蘆妹, 趙秋玲也沒來學校。
班主任不放心, 問遍她的那些小伙伴,都搖頭說不知道。
“掌摑門”之后, 這些人不止一次去梁家看望趙秋玲, 都被當熊孩子打發(fā)了。
余佩蘭的態(tài)度很惡劣,嗔怪她們“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架秧子沒夠”,自家外甥女都是被她們帶壞了zzz……
一來二去地,再沒人敢登門。
趙秋玲的班主任是個中年大姐, 婆家的成分不大好,連累她在學校里也得謹小慎微, 猶豫再三, 硬著頭皮去家訪。
余佩蘭劈頭一頓罵,說外甥女有今天,都是被她這種不負責任的班主任坑害的,連家門都不讓她進。
班主任訕訕而歸,隔了幾天, 又去家訪,還拉了方校長一起。
當著方苓的面,余佩蘭不敢再撒潑, 說外甥女打從上次被逼著寫檢討, 回來就氣病了,懨懨提不起精神,醫(yī)生叮囑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
養(yǎng)好了,再送回學校去。
這謊撒得敷衍潦草, 哄鬼都不信。
趙秋玲那天在劇院門口堵詹春雷,跟甘露叭叭斗嘴,一圈人圍觀,一絲病容都沒有。
她被姨媽拖走的時候,又哭又鬧又蹦,那么大的動靜,只要不瞎的都能看見。
生病是不可能生病的,也不像是躲羞不敢見人的。
反倒是余佩蘭,遮遮掩掩,十分可疑。
班主任擔心出事,三天內(nèi)再次家訪。
余佩蘭一臉不耐煩,說外甥女得了濕疹,一臉花疙瘩,躲在房間里不肯見人,等病治好了,也不會再回實驗中學。
“秋玲的爸媽,都在昆城上班,一直想把孩子接回身邊去,我們家這兩年的煩心事多,顧不過來,等天氣涼快了,我就讓老梁找一輛順風車,把她送過去……”
言下之意,趙秋玲往后不再是班主任的學生,不用她再操這份閑心。
班主任是個倔脾氣,對趙秋玲這個“好學生”印象頗深,不舍得她就這么轉學,堅持要見見她,哪怕隔著房門聊幾句也行。
余佩蘭不答應,直接把人攆出門去,謝絕再次家訪。
班主任吃了一大碗閉門羹,越想越不放心,回校翻看學生登記冊,找到趙秋玲爸媽在昆城的地址,寫了一封信寄過去。
私底下,她還找了一回甘露,問她那天在劇院門口的事。
甘露有一說一,蹙眉猜測:
“趙秋玲喜歡詹記者,詹記者喜歡我小姨,已經(jīng)跟我小姨登記結婚了,趙秋玲這么死纏爛打,傳出去敗壞名聲,她姨媽的工作又挺忙的,不能天天摁著她,把她送回爸媽身邊,離開滬城,往后天南地北的,她就不瞎惦記了。”
這話好有道理,班主任嘆了口氣,放棄了。
甘露也不想再見到趙秋玲,就這么轉學回她爸媽身邊,省了多少事。
心情舒暢,她在路邊買了一根雪糕,邊吃邊往校門口走。
雖然進了實驗中學,她翹課的惡習依舊,時不時就溜出教室,到處瞎逛。
路邊有一個戴草帽的年輕人,身材高大,肩寬背直,手里拎著一個竹篾編的大筐,筐里裝滿剛剪下的桂花,一枝一枝碼放整齊,清香怡人。
甘露在前邊走,他不遠不近地跟,竹筐里的桂花顫悠顫悠,香氣繚繞。
甘露沒心沒肺,也沒留意,沿途的大媽大嫂被吸引了,圍著年輕人問桂花怎么賣
“五分錢一支,一毛錢三支。”
甘露聽得笑出聲,這傻大個想搶錢呀
五分錢能買一個五芳齋的大醬肉包,一毛錢能買三個土雞蛋,缺吃少穿的年月,誰家有閑心賞花逗草,搞精神享受
那年輕人接下來的話,讓甘露明白自己想岔了。
這竹筐里的桂花,不是當鮮花賣的,是當“食材”賣的,蒸桂花餅,釀桂花酒,煮桂花羹,聽一聽就余香縈繞。
路邊上,年輕人摘下草帽,露出英俊泛黑的臉,大聲招徠生意:
“我這桂花啊,是從好幾百年的老桂樹上剪下來的,價錢當然要貴一點。”
甘露被他吹噓的心動,上前挑了幾支,還問他:
“真是活了好幾百年的桂花樹有這么老的桂花樹”
“有啊,小妹妹,我老家白云公社的,全公社都知道我家有一棵老桂花樹,咱倆手拉手都環(huán)抱不過來,打從我祖上立村,就栽在村頭了,一直都活著,年年開花,半個村子的人都能聞見香氣。”
甘露吐黑泥:“我也是白云公社的,怎么就沒聽說過別說幾百年,就是幾千年的老桂花樹,也賣不出肉包子的價錢吧”
旁邊一堆大媽大嫂附和,diss年輕人“價高心黑”、“不會做生意”。
甘露蹲在筐前,一口氣挑了十幾枝桂花,專挑那種花繁葉嫩的,還賣萌壓價:
“小哥哥,花枝剪下來就蔫,不能隔夜,你趕緊便宜點賣完了,早早回村里去,被紅袖箍逮住了,你還有麻煩呢……一毛錢四枝,不能再貴了。”
甘露說得理直氣壯,小伙子悶聲不吱。
他背過來的大竹筐里,除了桂花,旁邊還掛著幾串青皮蛐蛐,幾串小藤花球,手藝精致,甘露看著喜歡,問他多少錢
“我也是白云公社出來的,村里也有鄉(xiāng)親會編這些東西,都是懂行的人,你就別獅子大開口了,給個實在價……出門在外想宰老鄉(xiāng),你好意思嘛”
年輕人被她逗笑,摘下那串竹皮蛐蛐遞給她。
甘露還沒來得及接住,隔空伸過來一只手臂,拿走了這串竹編。
甘露只看衣袖,就認出是盧南樵,高興地轉過臉:
“你怎么過來了今天不是周末呀”
“你還知道今天不是周末那怎么跑出來了現(xiàn)在才半下午,就敢翹課”
甘露訕訕:“沒有翹課,是體育課連著自習課,我不想大熱天的又跳高又跳遠,溜出來吹吹風。”
她一邊說話,一邊往大竹筐里扒拉,扒出一只小竹編貓,一對竹篾空心魚,又萌又實用,可以掛在床頭裝零食,裝零散日用品,通風透氣,一目了然。
她樂呵呵的拎出來,問年輕人:
“一起算,多少錢”
年輕人面色復雜,一直沒吱聲,眼神反復往甘露臉上掃,末了憋出一句:
“你喜歡……就送你吧。”
送你吧
甘露疑惑,以為他認識盧南樵,被小盧主任的名號嚇住了,好笑: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公社的主任了,不抓投機倒把,你不用怕他,編這種東西,費材料又費工夫,該多少就是多少,都是老鄉(xiāng),我不會白拿你東西的……”</p>
她滔滔沒說完,盧南樵已經(jīng)拿出錢包,掏出一張工農(nóng)兵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