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一腳踏在這貨脊背上,不讓他爬起來反攻倒算,還瞪一眼傻愣愣的便宜爹:
“爸,你杵在那干嘛,嘴被別針縫上了別慫,站直了,好好跟大伙說說,你的豬肉是從哪兒來的!”
甘大海被逼到墻角,硬著頭皮解釋一番,不外乎是“已經(jīng)跟領導匯報并取得諒解”、“豬是家養(yǎng)的”、“殺豬是為了緩和知青和村民的矛盾”……
末了,他還強調:自己前幾年養(yǎng)的豬,都是送去公社收購點,從沒私下宰殺過,這回殺豬,事出有因。
“當時郭書記,朱副主任和盧主任都在場,郭書記還說‘這次算了,下不為例’,不信,你們問盧主任!”
盧南樵應聲站起:“沒錯,這件事公社三位主要領導都知情,對甘支書舍己利人、關愛知青的行為也很贊賞。”
朱一飛吃癟,咬牙瞪眼的模樣,丑得沒眼看。
車廂里的知青議論紛紛,有人嘆氣:
“我們咋沒遇上這么有覺悟的支書,也殺一頭大肥豬安慰安慰我們……”
“嘁!你們那個知青點默默無聞,又沒有王安生這樣的扛把子,老實肯窩頭吧!”
“……”
雞一嘴鴨一嘴,一片亂哄哄,突然有人問盧南樵:
“盧主任也提前返城過年嗎”
甘露蹙眉,這話問得不懷好意。
70年代,模范人物都得“不食人間煙火”,動輒被道德綁架。
單單只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遠遠不夠,要能常人所不能。
常見報端的:“妻死丈夫堅守崗位”、“爹死兒不掉一滴眼淚”、“以xx為家”、“為革命事業(yè)六親不認”、“跟反動xx劃清界限”……
盧南樵既是知青領袖,又是公社干部,既要跟貧下中農(nóng)打成一片,又要妥善照顧插隊知青。
從他擁有這些閃耀頭銜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喪失了回家過年、跟親人團聚的權利。
更何況是像現(xiàn)在這樣,提前一個月返城享受
甘露悄悄感慨:看似風光無限的某人,原來日子也挺難的,也是在刀尖上跳芭蕾舞。
好在,盧南樵就是盧南樵,一句話就噎了回去:
“年底了,公社事務繁忙,很多插隊知青都沒能回家,留在知青點過革命化春節(jié),我身為干部,肯定要留下來照顧大家……”
他之所以此刻回滬城,是為了替公社購買“緊俏物資”。
甘露手里這張縫紉機購買票,是用他那張當樣票召喚出的藏品票,相似度8.6,都是年底過期,必須趕在“作廢”之前買回來。
因為這張票內(nèi)定給了朱克文叔侄,朱一飛才會陪他一起去滬城,才會鬧出這一波。
車廂里,盧南樵看向刁難他的那人,是個滿臉痘疤的小伙,戴著一副眼鏡,卻毫無書卷氣,一對大眼珠子白多黑少,看人都用斜乜。
“胡先勇,我記得你剛跟公社申請要入黨,還當眾立誓,要扎根農(nóng)村一輩子,以生產(chǎn)大隊為家,以貧下中農(nóng)為父母……現(xiàn)在提前返城,是急著去見城里的父母嗎”
胡先勇臉黑如煤。
這年頭,知青為了提早返城,裝積極,表決心,說出的話跟小屁孩吹牛一個性質,說的人不當真,聽得人更不當真。
但這個胡先勇也忒不講究了,演戲要演全套懂不懂前腳發(fā)誓,后腳當逃兵,黨員的光輝榮譽注定跟他無緣了。
甘露憋笑憋出內(nèi)傷,朱一飛也終于從地上爬了起來。
單憑甘露一個小丫頭,不能把他踩得死死地,奈何他猖獗過度,在公社明里暗里得罪過不少知青,這次逮著機會,大家你一腳我一腳,硬是讓他動彈不得。
還眾口一詞,硬說朱一飛是“踹人沒站穩(wěn)”,自己摔倒了的。
朱一飛氣得額頭青筋暴跳,想發(fā)飆,但客車疾馳一個鐘頭,早就出了白云公社的轄區(qū),他勢單力孤,在一眾知青面前只能認栽,灰頭土臉坐回位子上。
盧南樵看一眼甘露,吩咐鄰座的小助理:
“周洲同志,麻煩你跟這位小姑娘換個座位。”
事態(tài)平息,司機和售票員都松了一口氣,車速也明顯加快了。
他們開長途客車,最怕半路有乘客鬧事,尤其是知青,一個個都是年輕人,有文化,有見識,有態(tài)度,一言不合就斗嘴,急眼了就群毆。
今天若非盧南樵在場震懾,不知道會鬧出什么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