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嘴上說著“不要”,手卻很誠實地接過來。
還滿臉堆笑,拍馬屁:“盧主任真是愛民如子的好干部,急群眾之所急,解群眾之所困,犧牲小我,造福……”
盧南樵早就領(lǐng)教了她的厚臉皮,不聽她和尚念經(jīng),直接提要求:
“毛衣。”
“啥”
“等你真學(xué)會了,幫我織一件毛衣。”
“你這是敲詐!是剝削勞動人民,可恥……”
“這是互助,我給了你布票,你想不勞而獲才是可恥。”
盧南樵振振有詞,笑得像頭大尾巴狼,撇下氣鼓鼓地甘露,推著自行車去找甘大海閑聊,叮囑他年后一定要送女兒去“復(fù)學(xué)”。
“甘支書,露露很聰明,別耽誤了她,也別有封建思想,覺得女孩子就該早早回家洗衣做飯……”
甘露生怕渣爹掉鏈子,搶在他開口之前呵呵:
“盧主任,你誤會我爸了,他一直催我回學(xué)校,還說新時代了,男女平等,女孩子也能頂起半邊天,要我無論如何都得考上高中,努力學(xué)習(xí)知識,在廣闊天地干出一番事業(yè)……”
甘大海:……
閨女你說啥就是啥吧,惹不起。
日落西山,甘露跟在傻爹身后回家。
四四方方的小院,三面用秸稈圍起來,正中一溜五間大瓦房,兩扇對開門,三個大雕窗,四個小氣窗。
為了好看,土坯墻壁全部用白泥灰抹得嚴(yán)絲合縫,配上拱脊翹瓦,水鄉(xiāng)韻味濃厚。
70年代家家貧苦,甘大海雖然是支書,為了蓋起這么一座房子,也耗盡心力,門、窗、瓦、梁、磚都是“二手貨”,是他從十幾里外的一個村寨買來的。
那村的人當(dāng)年扒了地主家的豪宅,清理出小山一樣高的建筑材料,門窗、房梁、石材、木材、輔材雕工精細(xì),用料實在,價錢卻奇低。
貧下中農(nóng)自詡“翻身做了主人”,不屑使用地主老財?shù)摹皻埜渲恕保铧c就點火燒了。
甘大海正好想蓋房,圖便宜,一股腦都買了回來,除了用掉的這些,后院空地上還堆得滿滿滴。
甘露穿劇以后,選了最西頭那一間當(dāng)閨房,獨門獨窗,靠后墻還有一個高高的雕花氣窗。
更難得的是,這間房沒跟另外四間房打通,門一關(guān),就是一片獨立的空間。
便宜爹原本打算在這里囤放糧食,為防鼠患,把地面夯得比石頭還硬,又鋪了一層青磚,再用石灰泥抹縫,壓住了房間里的泥土味。
原主膽小,不敢孤零零睡一間房,住在父母隔壁那間小黑屋里,甘露穿來以后,死活住不下去,自己動手搬到最西頭這間。
不但敞亮,面積也比其它幾間大。
甘露還打算天暖和以后,撕掉擋風(fēng)的白油紙,去供銷社買點窗紗糊上,通風(fēng)敞光。
穿入70年代,物質(zhì)匱乏她無可奈何,讓自己“宅”得舒服不能馬虎。
……
父女倆白天忙著巴結(jié)領(lǐng)導(dǎo),身心俱疲,晚飯吃得很簡單,就把中午吃剩下的“全豬宴”回鍋熱一下,就著雜面饅頭吃得香。
飯畢,便宜爹倒頭就睡,養(yǎng)足了精神,明早繼續(xù)斗天斗地斗人。
甘露一沒手機(jī)玩,二沒電視看,怏怏回到自己屋里,坐在床沿上,一邊泡腳,一邊翻看金士釗那本書。
厚厚一小本,乍一看像新華辭典。
掀開紅色塑料封皮,里面的內(nèi)容非常全面,囊括針織、勾織、蕾邊、藤編、繩編、荷包、鞋子、剪紙、服裝裁剪……堪稱大全。
更難得的是圖文并貌,手繪風(fēng)格帶著濃郁的70年代海派風(fēng),時髦又不失淳樸。
甘露首先看“針織”和“勾織”。
她玩手辦的時候,有兩年流行“毛茸茸”,給動漫角色穿各式小毛衣、小風(fēng)衣,她因此學(xué)會三十多種針法,勾針尤其用得出神入化。
現(xiàn)在,她只需要撿起從前的技藝,把毛衣從巴掌大小,擴(kuò)張到真人大小。
燕妮“揭發(fā)”的沒錯,原主確實不會織毛衣,家里沒有棒針,沒有絨線,甘露想練練手,都沒有材料。
她琢磨著明天早起,去供銷社“買買買”。
不知不覺,疲累漸漸襲來,甘露夸張地打了個哈欠,掀開被子想要睡覺,眼前卻無聲一黑,浮現(xiàn)一枚滴溜溜旋轉(zhuǎn)的“八卦魚”,月盤大小,酷似她穿劇時撞上的那一枚。
一黑一白兩只小魚兒閃爍變幻,滴溜溜旋轉(zhuǎn),越轉(zhuǎn)越快,快到極致,轟然無聲爆開,出現(xiàn)一座小別墅。
獨門獨戶,上下兩層,30年代殖民風(fēng),鵝黃外墻典雅雍容,門樓、柵欄上的綠藤垂墜逶迤,一看就很有年頭。
甘露直覺這座別墅眼熟,仔細(xì)回想,似乎就是《蓮》劇中的某個“背景”,一座舊式別墅改造成的“私家展覽館”。
原主人出身紅小鬼,嗜好紅色年代的各種藏品,大部分都跟偉人有關(guān),一眼望去紅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