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不盡心,別留情面,闔宮上下只你我二人,若都服侍不好要來何用。”李承晏恨聲道,卻沒有越過她直接給予懲處。
“嗯。”馮楚微含糊應道。
見她睡了一覺,面色紅潤,沒有疲態(tài),李承晏又小意溫存一番,又匆匆走了。近日他忙得腳不沾地,要封賞官員,要調(diào)停派系爭斗……
錦娘帶著人進來侍奉她起身,馮楚微關切的道,“太醫(yī)怎么說真?zhèn)€沒事”
“娘子放心,我只不過手肘撐了一下,不礙事。”錦娘一邊服侍馮楚微穿衣,一邊絮絮叨叨,“娘子這兩日清減了些。”
馮楚微的思緒還停留在浮冰一事上,敢冒著風險設計浮冰必然有用意。浮冰能造成什么后果最壞的不過是她滑一跤,頂多丟臉罷了,造不成實質傷害。這有何用
皇后在宮道上跌倒,聽著怎么這么耳熟呢。馮楚微猛的捏住裙擺,這不是宮斗戲里常見的禍害有孕嬪妃的套路嗎
可,自己……,馮楚微下意識的低頭,看向小腹處,是那樣嗎
她懷孕了長久以來一直郁結的心思就要解了一想到她此刻也許肚里已經(jīng)孕育了一個小生命,馮楚微抑制不住激越的念頭。算算信期,就在這幾日,時日尚淺,故而還未能察覺。
她懷孕了,有人想陷害她!馮楚微斂了唇角,有人比她自己還先發(fā)覺她懷孕,或者是懷疑她懷孕,并且妄圖傷害她!能探知自己身體微妙變化的,必然是昭元殿里近身侍候的,吃里扒外的東西!
這宮里還不是鐵桶一塊,是可忍孰不可忍!馮楚微立時怒了,急匆匆的欲要尋人問罪,卻又在要叫人的那一刻頓住了。
她是否有孕還不可知,即便懷孕了,現(xiàn)在這孩子的孕育還暫時不能披露出來。
楚家,楚家此刻烈火烹油,是勢不可擋還是帝王的蓄意縱容她看不清。
雖然馮楚微高壓態(tài)勢,命人查訪,一時半會兒卻也沒什么頭緒。那地方進出人太多,且又是小小的潑一灘水,行事很容易隱蔽。
馮楚微只得發(fā)作了當值的宮女,把這事暫且當作意外處置。
只是,當衡公公再次進出昭元殿時卻發(fā)覺了不同。他私下準備的零頭碎腦不許再帶入;耳房的宮婢換成了老成持重的,原本相熟的宮人也不見了;提前到了只許在外面候著;整個昭元殿侍衛(wèi)巡查的時刻也有了變化。
最讓他心驚的是,昭元殿后側收拾了一間小廚房,對外說是熬熱茶之類的便利。可皇后身邊的老人,侍依卻悄然住進了宮里,專管那間小廚房。那小廚房的食材也是單獨采買,不經(jīng)膳食局。
雖然皇后日間照例從膳食局進膳,菜肴的份量也恢復了原本應有的。
可衡公公卻是知道不同了,昭元殿明松暗緊。連帶整個宮闈都更森嚴了些,所有出入宮廷的宮人皆需得上峰指令以及登記。
他試著使了銀子托人從宮外采買淮南蜜,西域香料等,那外袋都是被撕開查驗過的 ,夾帶東西絕無可能。
直到十二局開始暗中查訪宮人的原籍,衡公公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昭元殿內(nèi)室,侍墨錦娘眼巴巴的望著,內(nèi)幃里侍依正一臉嚴肅的為皇后請脈。
良久,侍依兀的跪下,認真的磕頭行禮,抬起頭來,淚眼盈睫,“恭喜主子!”
侍墨錦娘也跟著跪下,都是喜極而泣。
馮楚微手輕輕擱在尚未有任何變化的小腹,神情有一絲迷惘。
這里終于確認孕育著一個孩子了,將會承襲她的相貌,延續(xù)她的血脈,一代代繁衍下去,會是她來過這世上最好的注解。
真好,至此以后,她也有了柔軟之處。
臘月二十九,皇帝封筆,李承晏有了空閑,窩在昭元殿里,看皇后娘娘雷厲風行處置宮務。
午膳的時候,因著皇帝也在昭元殿用膳,尚食局的人尤為殷勤,特特進了一道新的菜式,水晶炙駝峰。
這道菜有些麻煩,需得尚食局的人在御前親自操作。
衡公公一身白色罩袍,干凈利索的樣子,低眉順眼的上前操作。
豐腴肥美的駝峰被各色香料浸透十二時辰,在炭火上緩慢轉動著烘烤,不時刷上清甜蜜醬,要大成時淋上烈酒。幽藍火焰騰的一下竄起來,酒香混合著肉香,撲鼻而來。
實在是一道炫目的菜式。
衡公公用匕首層層片下烤得焦香四溢的駝峰肉,整齊的擺放在托盤上,這般異域的美食,粗獷些用刀割來吃才更適宜。
衡公公規(guī)規(guī)矩矩的在桌案前三步遠處跪下,托盤舉過頭頂,呈上菜式。
何慶上前接過托盤,轉呈桌案,布菜溫酒的時候,身體剛好擋住了李承晏的視線。
馮楚微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喝著清粥。懷孕的事還未曾暴露出來,還差一點布置,這兩日她推拒著李承晏的親近,引來他疑惑,需得加快進度了。
突然她眼角余光有一點寒光閃過,馮楚微本能的抬頭看去,只見剛剛還在敬獻菜色的宮人手持利刃朝她飛撲而來。一時間,她愣在當場。
刺殺二字閃過腦海,馮楚微只來得及側身躲開胸膛等要害,只求將傷害降到最低。
時間仿佛停滯,周遭人的呼喊都聽不見了,連動作都放慢了似的。
直到李承晏急切的搖晃,她才回過神來,啞然的看向他。
“阿微,你怎么樣”
馮楚微茫然的看向四周,他撲在她身上,那名宮人被數(shù)名侍衛(wèi)壓制著,宮婢們亂作一團。
馮楚微手搭在他肩頭上,剛剛受到驚嚇,還未明白此刻什么狀況。直到她手摸到一絲粘膩,怔怔的張開手,手上一片血紅。
“你受傷了!”馮楚微驚呼出聲。
見她回了神,李承晏才松下一口氣。
剛剛一瞬間只見那刺客撲向馮楚微,李承晏來不及應對,只得飛身擋在她身前,以身替之。
幸好侍衛(wèi)們也不是白養(yǎng)的,那刺客全力一擊,匕首刺進他肩胛,一時抽不出來,便沒了再行兇的機會,叫人踢開按下。
馮楚微這時終于清醒了,連忙扶住李承晏,一條條吩咐著,
“快傳太醫(yī)!”
“把那刺客嚴密看守起來,交監(jiān)室審問是否有同黨!”馮楚微看向堂上一人,那是李承晏的心腹暗衛(wèi),改了主意,“你親自審問!立刻封鎖皇宮,所有宮人待在室內(nèi),有異動者格殺勿論!嚴密監(jiān)視京畿各地駐軍,有異常速來回報!”
那暗衛(wèi)統(tǒng)領看了看李承晏的神色,見他點頭,立刻領命出去 。
一陣兵荒馬亂,李承晏被扶至內(nèi)室,張醫(yī)正帶著數(shù)十名太醫(yī)趕來。
馮楚微雖然擔憂,但此刻這宮闈是她的主戰(zhàn)場,只得面容整肅的端坐一旁,震懾眾人。
李承晏倚在床頭,握住她的手,發(fā)覺她手心一片冰涼,柔聲安撫道,“別擔心,一點小傷罷了。”
馮楚微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
御醫(yī)們小心褪下龍袍,露出里面雪綢中衣,血色浸透,看著很是滲人。匕首牢牢的插在皇帝肩胛處,眾人欲脫下龍袍又顧忌著傷處。
馮楚微不耐煩這些人磨嘰,血還一個勁的流著呢。她要來剪子,三兩下剪開衣衫。
李承晏見她紅唇緊抿,還有心調(diào)笑,“這還是你第一次這般痛快的為孤寬衣呢。”
馮楚微瞪了他一眼,都這時候了還在口花花。不過見他神色輕松,她心下安定了些。
完整查看了傷情,張醫(yī)正等人輕松了不少,傷處看著兇險,但那匕首長度有限,扎入的不深,也無毒,只需拔出止血即可。
拔匕首之前,李承晏不放心,示意何慶把一個不起眼的匣子交給皇后。
馮楚微打開一看,里面是玉璽、護符、宮闈令牌之類的。她兀的合上盒子,驚疑不定的看向他。
李承晏摸摸她的臉頰,道,安撫道,“別瞎想,防患于未然。我若有事,這些東西能保護你。我也相信你能保住這些東西。”
突然李承晏悶哼一聲,一陣劇痛襲來。他剛剛跟馮楚微調(diào)笑之際,已經(jīng)暗示張醫(yī)正酌情動手。馮楚微連忙扶住他軟下來的身子。
太醫(yī)正緊張的處理傷情,馮楚微一瞬不瞬的看著那流出鮮血的傷口,那是為她而受的傷。一瓶、兩瓶、直到第三瓶藥粉才止住血流。
那藥定然是刺激的,他倚在她懷里止不住的輕顫。他這般要強的人……
馮楚微此刻顧不得人前羞澀,緊緊的抱著光、裸的他,給予他力量。
是夜,整個皇宮都在風聲鶴唳中度過,唯有昭元殿內(nèi)室里一片祥和。李承晏受了傷,賴著要馮楚微貼身侍奉著。
她也不惱,忙碌著替他擦拭凈身,換上干凈的中衣,又親侍湯藥。把人強勢的按在床榻上休息,馮楚微才停了下來,定定的看著他,眼底有迷茫。
情之一字,不知所解。如何能讓他以身替之,以身犯險
李承晏完好的那只手攬住她,一點點拍哄,即是在安撫她,也是在安撫自己。
今日之事,他當真后怕,明晃晃的匕首朝她而去,若真的傷到她,他該當如何恐怕毀天滅地,上窮碧落下黃泉。
翌日,除夕宴席上沒什么特殊的,一片歌舞升平,帝后相得。只出入宮的時候宮禁森嚴了些,各處侍衛(wèi)面生了些,宮人們也都面容整肅。
京畿大營、九門都統(tǒng)悄然調(diào)防。
驚變在正月初十,以禮部侍郎為首的數(shù)名大臣被查抄了,罪名是謀逆。
說來也冤,禮部侍郎一系多番小動作,不惜收買別有用心的宮人只是想窺視帝后,哪里敢謀逆師出無名又無一兵一卒。只可惜,其與刺客勾結的書信往來被查了正著,便無從辯駁了。
冷宮之中多了一名被灌了藥的癡傻宮人。留那人一命,也不知是李承晏對舅舅的殘忍還是仁善。
正月是注定了驚變,正月十二日,皇后回楚府,向外祖母賀壽。
沒人知道楚家三代俊杰和馮楚微在書房閉門一整日談了些什么。
等馮楚微出府的時候,皇帝出巡,親來迎接皇后回宮。臨近元宵節(jié),大街上花燈如海,百姓們跪在道路兩旁,目送圣駕穿城而過。
小娘子們議論紛紛,艷羨不已。事到如今,滿長安城的小娘子已經(jīng)不求入宮了,只希冀得見帝后圣駕。不知從何時起,一個傳聞流傳甚廣。若是能跟心愛之人共同跪迎帝后圣駕,便能沾染這帝后鶼鰈情深的福氣似的,日后自然年琴瑟和鳴。
龍輦上,李承晏攬著她,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輕吻她額頭,輕聲道,“阿微,由始至終,你應該依靠的人是我,也只能是我。”
馮楚微溫柔恬靜的倚在他懷里,一只手不著痕跡的擱在小腹處。這樣很好,楚家隱退,她的孩子才是安全而純粹受他父皇期待的。
他很好,她也信賴他對她好,但她從來不會全身心依賴一個人。
翌日,楚清和上書致仕,并上疏將楚家書院并入太學,群臣嘩然。
更讓群臣詫異的是,皇帝準了。
后,曲江二十子各自調(diào)離長安,如星星之火一般撲向慶朝各處。原本一邊倒的世家衰敗,新勢力崛起的局面被打破。
正當眾人以為皇后失寵之時,宮里傳來喜訊,皇后有孕,大赦天下。
后,皇子誕生之時便被冊封為太子。
再后,隱退的楚、馮氏二族改良了造紙法、開設印刷書局降低書籍成本,編纂從啟蒙到科考的各階段教材并推廣各地書院的建立。
馮楚二族以一種更清正平和的方式彪炳史冊。
作者有話要說: 中年老阿姨寫文總有點題的想法。雖然這是本淺薄的網(wǎng)文,但總希望給閱讀的讀者留下一點印象。
這篇的立意,也是男主李承晏面對自私?jīng)霰∨鳎⒂诓粩≈氐木売桑簮郏幻摹?
女主能吸引男主、配們的一大特征也是那個時代缺乏的獨立、堅韌,以及,愛,而不依附
這也是我一直堅持、鐘愛、擅長的獨立自主大女主人設。
再次感謝能陪我到最后的讀者,也為這篇文后期的斷更而道歉。
斷更原因兩點:一、今年是我的幸運之年,工作有了很大起色,同時責任也增加了,確實缺乏精力專注碼字。然后就斷更一時爽,一直斷更一直爽
二、內(nèi)心失衡,自我厭棄。沒有留言,收益小到忽略不計,陷入深重的自我懷疑,“我寫的是什么垃圾”“看都沒人看,這么辛苦為什么”
支持我努力堅持完結的一是對編故事的熱愛,二是堅持等待的讀者。
工作已經(jīng)理順,周期性的喪結束,我又滿血復活了。我是撲街我怕誰!就當自割腿肉,寫給我自己看!
接下來我會死磕古言,《渣女的品格》(風流大女主穿書虐渣爽文)和《渣,我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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