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了宮殿,何慶往尚食局去的路上,拐進(jìn)了一處偏僻的宮殿,把一頁薄薄的信箋拴在一株兩丈高的枝干虬結(jié)的老梅樹下,再去尚食局取事先準(zhǔn)備好的蒸餅。
含光山上,楚家書院,李承晏與楚家?guī)孜恍±删颢C歸來,言笑晏晏。時下世人都講求君子六藝,自小被得道圣僧圓空大師教養(yǎng)長大的李承晏是個中翹楚。故而一入師門,他自然如皎皎明月一般,并世無雙。
楚家?guī)孜恍±删褪邱T楚微舅舅家的三兄弟。排行為子字輩,除了尚在長安城中,隨父楚家大舅為官的楚大郎外,其余三人俱在書院之中,跟隨叔伯們讀書學(xué)藝。
這楚家書院除了教授經(jīng)史子集外也看重弟子的武藝修行,所謂的文化修養(yǎng)與風(fēng)度并存。
薄暮冥冥,金烏西綴,一群風(fēng)華正茂的少年郎君自山間出來,并轡而行,身后有仆從抬著戰(zhàn)利品是一頭被獵獲的健壯的公鹿。暮光彌散中,李承晏笑著對眾師兄們道,“寒舍有上好的劍南燒,不知兄長們可有興致前往品評一番”
“舉杯相邀,莫不敢辭。”楚家四兄弟,成熟穩(wěn)重的老大不在,性格豪爽又交友廣闊的楚二郎自是欣然從命。
楚成齡在遠(yuǎn)觀這個名喚李潛的弟子形貌昳麗之后,道,非池中物。祖父給予這樣高的評價自然讓楚家?guī)仔值苌鸫蛱街摹R粋€有心打探,一個刻意交好,一來二去,這李潛與楚家兄弟引為知己,頗有相見恨晚之感。
一踏進(jìn)李承晏在半山腰處的別院,楚家?guī)仔值芫陀X眼前一亮,茂林修竹處,小橋流水又曲徑通幽,正是秋風(fēng)起時,開滿地,比祖父親自收拾的拾掇園也不差什么。
待進(jìn)了院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竹屋,雖是竹屋卻別有一番野趣,屋內(nèi)有一干凈齊整的老嫗正在收拾書架,婢女侍從皆無。見著有客人至,那老嫗不卑不亢的行禮問安。待客人們坐下以后,又奉上茶盞。
請客人自便后,李潛自去更衣不提。
楚二郎看著四弟打量四周沉默不語的樣子有些奇怪,問道,“子湛,你在看什么”
“二哥,你沒覺得這屋子雖然古樸,但卻處處透著雅致,內(nèi)蘊(yùn)深厚。”
“哪里”
楚四郎外家是內(nèi)造處的,耳濡目染有些見地,指著眼前的物事道,“這茶,蒙頂春芽;這香,百合新香。”他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茶盞,接著道,“就是這茶碗,胎輕而質(zhì)白絕非凡品。還有那老嫗的氣度,比之尋常人家的當(dāng)家主母也不差什么。”
楚家另兩個郎君正眼一打量才覺出這間竹屋的不凡來,尤其在換了一身的碧色圓領(lǐng)長袍的李潛踏入房內(nèi)的時候,頓覺得房中開闊,眼前一亮了。他立在門楣處,身后是隱隱綽綽的青竹,囅然而笑,“勞駕久候了。”
大大咧咧如楚二郎只覺得這李潛猶如他腰間那枚玉璧一般,精光內(nèi)蘊(yùn)。連聲道,“無妨。”
那老嫗很快整治一桌酒食,天色尚早就擺放在庭院中一株枝干虬結(jié)的老梅樹下。有山間竹林颯颯作響,一旁有炭火炙烤著的難得一見的珍饈美味,當(dāng)世最文采風(fēng)流的貴公子們一個有心俯就,一個曲意逢迎,一時間賓主盡歡。
正當(dāng)這時,一只金雕在上空徘徊嘶鳴。眾人仰望上空,俱是欣喜不已,這等珍品難得一見。李承晏臉色一變,真是百密一疏呢。
那只扁毛畜生眼尖,一下子見到主人,盤旋著降落在李承晏身旁,一副認(rèn)主的姿態(tài),但那雙利眸又警惕的瞪視著他人。
李承晏收起了笑容,自一旁割了一塊肉條扔給那畜生,那畜生嘶鳴一聲,囫圇著吞了。
楚家三兄弟打量他的目光俱是不同了。又過了一會兒,借口天色已晚,楚家二郎提出告辭。李承晏心中有事,也不再挽留,一場秋日盛宴有些虎頭蛇尾的結(jié)束了。
楚家三兄弟議論紛紛,楚二郎雖是舒朗豁達(dá)的性子卻并不愚笨,略一思索,有了猜測,這猜測還接近事實(shí)真相。
“這小子姓李,國姓;名潛,藏匿也。說不得是哪家的皇親貴胄。”
楚三郎問道,“那咱們?nèi)蘸笤趺聪嗵幨蔷炊h(yuǎn)之還是”
楚二郎看了看遠(yuǎn)處天色,日暮西山,卻依然給山林鍍上一層光輝,沉吟半晌道,“君子和而不同,周而不必,以誠相待即可。”
李承晏解開金雕腿上的信箋,一目十行的看完,唇角不禁溢出冷笑,這劉氏母子作死呢,竟然敢與虎謀皮。也罷,他且坐山觀虎斗,說不得還推波助瀾一把。畢竟,這天下亂了,他才,有事可為。
當(dāng)下修書一封,原樣綁縛在金雕腿上,任其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