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穿過街道, 耳畔盡是叫賣說笑之聲,淳樸的江南鄉(xiāng)音顯得格外的溫和親切。
楚湛聽著外頭的嬉鬧聲,原本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他低下頭看了眼將頭靠在自己懷里, 似乎已進入夢鄉(xiāng)的顧如霜,唇角勾起一抹淺笑, 眉目越顯溫柔舒展。
他微微偏過頭, 抬起左手慢慢地撩起車簾的一角, 只敞開了一條縫, 然后透過那道縫隙窺探著街道上的一切。馬車行得不算太快,足以令他看清人來人往, 車水馬龍。
清林郡雖富庶, 源城更是繁華熱鬧, 可到底不及楚國的都城丹垣看上去那般恢弘大氣,富麗堂皇,倒是獨添了幾分江南才有的詩意秀雅, 青瓦褐檐, 水榭樓閣,鄉(xiāng)音繚人。
楚湛看著那熟悉的屋舍高閣從自己眼前恍惚而過, 竟不自覺地止住了呼吸, 胸膛中的一腔血液似乎越來越翻滾搗騰得厲害, 心也跳得越發(fā)快速了。那只輕輕握著車簾紗角的左手緩緩地收緊, 他鳳眸一轉(zhuǎn),在看到一塊立在石板上的白玉長柱時,突然下意識地抬頭一望, 便瞧見一座構造精妙、古樸靜雅的高樓。
那高樓上掛著一扇牌匾,而那牌匾上正寫著三個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江花樓。那墨色的字跡像是滲透入了木頭里,筆筆勢如刀鋒,看上去有著震懾人心的力量。
楚湛微微一怔,隨即垂下眼眸看著江花樓前的一塊空地。
江花樓是整個清林郡最大的酒樓,也是每年舉辦燈會之地。而對他而言,這里誰他此生命運承起轉(zhuǎn)折之點。當年燈會高臺下的驚鴻一瞥,贈花燈時的四目相對,燈火葳蕤下,他曾從顧如霜那雙清澈盈盈的雙眸中,看到了雙頰微紅的自己。
自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此生再也與顧如霜脫不了干系了。
可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是甘之如飴。誰能想到四年后,這個女人就坐在他的身旁,臥在他懷里入眠呢
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一起走呢,從年少懵懂到年邁佝僂,陪在他身邊的女子只能是顧如霜。
——
信陽王府坐落在源城的東南一角,自城門入內(nèi),即便駕著馬車也需行上兩刻鐘有余。
顧如霜是因為馬車的忽然停下而驚醒的,幸而楚湛眼尖,用手扶住了她的后腦勺,否則非得撞上了后頭的車壁不可。
顧如霜倏地睜開眼,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過了一會兒總算是從驚嚇中回過了神來,哪想外頭突然又響起一道尖利的女聲:“哪里來的賤民,竟敢沖撞小姐!”
這聲音尖利又刺耳,足以可見其囂張跋扈。顧如霜微微蹙眉,想著外頭恐怕是源城哪個被嬌養(yǎng)慣了的世家小姐帶著侍女出來罷了。今日來清林郡,怎么就被人阻攔了兩次呢。
話音剛落,車夫的聲音便響起,道:“這位姑娘,我們好好地駕著車,是你們突然從那邊的小巷子沖出來的。”
那女子又“切”了一聲,不屑道:“你們可知我家小姐是誰”
安靜了好一會兒,畢疏略顯冷淡的聲音才響起,道:“哦是誰”
楚湛坐在車內(nèi),聽了畢疏的話,眉頭微微一挑,唇角勾起一抹淺淡弧度。畢疏向來脾性好,此時這般語氣,想必外頭的人真是有些惹惱他了。
女子提了提聲音,語氣更顯囂張,冷笑道:“我家小姐可是信陽王府的二小姐,王爺?shù)恼粕厦髦椤U麄€清林郡王府最大,你說你今日該怎么死”
說完便有刀劍出鞘的“嚓嚓”聲,像是在對峙一般。
顧如霜坐在車內(nèi),乍地聽到這話,腦子倒是有一瞬間的空白,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信陽王府還真有位二小姐,便是她的庶妹顧如煙。
其實她對這個庶妹還真沒什么印象,畢竟這個人物在劇本里還真是個徹徹底底的炮灰,除了原主當時從清林郡出發(fā)前往丹垣的那場戲說了幾句話,后面便再也沒了鏡頭。不過據(jù)她所知,這位庶妹脾氣簡直跟原主像了七成,一樣的驕縱跋扈,唯一不同的大概便是原主身為嫡女可以使勁地作,而顧如煙身為庶女,還是需要看很多人的眼色的。
譬如,顧如煙這么多年來,一直是依附著原主過活的,否則依著原主的脾性,早就將她折磨得生不如死了。畢竟顧如煙的母親云姬,曾經(jīng)可是醉春樓的花魁,對于原主來說,有一個娼妓之女的妹妹,想必是個莫大的屈辱。
不過顧如煙也不是什么好人,趨炎附勢乃是常態(tài),此時堵住他們的路這樁事,恐怕沒幾日便會發(fā)生一次。
顧如霜抬起手摸了摸鼻子,嘴角一抽,這事兒放在她那個時代,是叫“碰瓷”吧。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抬眼向上看了眼楚湛,雙頰微微泛紅。這也太糟糕了,恰巧被楚湛撞見了這種事,對方還是她家的人。
楚湛意識到她的目光,唇邊笑意更盛,帶著悶笑,附在她耳邊輕聲道:“我知道你害羞了。”
顧如霜聽了這話,臉頰上的熱意更是滋長了幾分,忙開口道:“我還是出去看看吧。”顧如煙可沒那么好說話,畢疏這人性子又直,怕是會將事情鬧大了去。
說完便從楚湛懷中離開,弓著腰往前走去。楚湛倒也由著她,支著下巴看著顧如霜的背影,眼中滿是柔軟溫和。
顧如霜在掀開車簾的前一刻,稍稍頓了一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臉色微微轉(zhuǎn)冷了些,然后緩緩撩開車簾,冷聲道:“畢疏,是何人”
她方才對孫毅是沒什么架子,可是哪能讓顧如煙小瞧了去。況且這么多年顧如煙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原主的陰影之下,早就對她生了恨意。這女人可非善茬,她實在沒必要轉(zhuǎn)換態(tài)度,再者為了不讓顧如煙發(fā)現(xiàn)異樣,還是該如從前一般對她才好。
顧如煙雖立在那兒沒說話,可臉上的傲氣卻未減分毫,正打算讓身邊的侍衛(wèi)出手,將這行人好好收拾一頓,可倏地聽見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頓時頭頂一陣發(fā)麻,連掩在袖中的雙手都有些微微發(fā)顫起來,全身的冷汗禁不住地往外冒,連牙齒都有些“嗞嗞”作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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