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那張大嘴,張開到了人類所不能張大的角度,嘴角都咧開到了耳后根,布滿血絲的尖牙上,掛著剛剛咀嚼過的碎肉。
只看他壓倒母親之后,就將她的頭顱咬了下來,和切西瓜一樣的容易,我在這一剎那感覺到了更深層次的恐懼,連動也不敢動彈一分,眼睜睜看著母親被他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他似乎是感覺到滿足,細(xì)長干瘦的手臂撫摸了一下臌脹起來的肚子,這像是婦人十月懷胎的肚子還在一下一下的抽動著,仿佛還有什么活物被包裹在腹部。
他,不,是它,我應(yīng)該早就對“它”用這個稱呼的。
我也應(yīng)該早就知道,母親也許還在那個身體里為我保留下最后的人性,可是它,它卻已經(jīng)沒有資格讓我叫它一聲“父親”!
我沒有辦法知道當(dāng)時自己是怎么樣的表情。
是因為驚懼過度而滴淚橫流,還是失神呆愣的一動不動?
它距離我躲藏的地方只有十米,我發(fā)誓它也絕對是察覺到我了,所以它一步步的,緩緩的,像是野獸捕獵時耐心的等候,它一點也不擔(dān)心我會逃離它的視野。
那幾十秒的時間,流淌的好像已經(jīng)過去了幾十年。
直到它爬到我的面前,居高臨下的挺著高高聳起的肚子,張開了嘴,由此我能再清楚不過的看到掛在他嘴角的,還有母親留下的幾縷頭發(fā)。
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腦袋里卻在胡思亂想著,它的牙那么尖利,待會兒也許脖子不會太痛。
可下一刻迎來的不是自己綻開的血肉,而是聽到了一聲巨大的打嗝聲,它似乎反胃了,捂著肚子抽搐了幾下,接著喉頭一鼓,我的臉上就被噴射到了一大股粘稠腥臭的液體。
我驚呆了,那一刻我甚至愿意立刻去死。
我的身上,臉上頭上都被沾滿了這種黑紅色的肉塊粘液,劇烈的惡臭叫我也忍不住反胃想吐。
但我不能,我緊緊抿著嘴,一點也不愿意去嘗一嘗它的味道,而我咬著牙關(guān)的時候,也終于察覺到自己的異樣。
我的牙齒變得尖銳起來,五感也靈敏了許,我握了握手,指甲也生長了許多,質(zhì)地更是堅硬。
我想這副牙齒,這對指甲,就像猛獸一般可以把獵物撕碎。
可我還在恐慌著這一切。
之后又是發(fā)生了什么呢?
似乎母親從那些粘液肉塊慢慢的凝結(jié)成一個人體的模樣,血肉構(gòu)成她的身體,只是復(fù)活后的她,樣子就和人形史萊姆沒什么區(qū)別。
然后它也覺得“消化”不了母親,那也很有可能“消化”不了我。
更有可能的是,我遠(yuǎn)遠(yuǎn)沒有作為一個“食物”的吸引力吧。
畢竟,我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身體體溫也越發(fā)冰冷。
最后的最后,它放棄了進食我和母親,反而還跟著我走。
我知道它的意思,它有一些靈智,知道母親對我的重要性,挾持了她,讓我乖乖做它的爪牙,給它搜捕獵物。
我同意了,反正也沒有我選擇的余地。
在母親終于恢復(fù)成一個不那么嚇人的樣子的時候,我?guī)е莱隽丝菥?
接下來的事,就是一場見不得光的流浪。
我控制著自己日漸墮落的人性,最終忍住了自己向人伸出的手。
一開始我為了滿足它的食量,偷的是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太平間的尸體,偷不到的話就去掘開他人的墳?zāi)埂?
但是憑著怪物的矯健身手,偷尸體仍然是在不得已的時候才能去做的。
這和吃人沒什么兩樣。
還好后來我發(fā)現(xiàn)食用動物的尸體血液與食用人身的味道,是它也區(qū)分不出來的。
也是廉價且容易弄到手的豬肉成了最好的替代品。
但我也逐漸發(fā)覺了,僅僅只是控制自己的食人沖動是不夠的。
早晚也許說不定那一日,我會把我自己承諾的,想保護的所有都忘掉。
比如一開始最艱難的逃離搬家的那一段時日,我忘了許多東西。
似乎有誰發(fā)現(xiàn)過我的蹤跡,似乎有誰追趕著我。
而追趕我的原因,并不是為了我是怪物,而是有關(guān)我的家鄉(xiāng),寧豐鎮(zhèn)那場天災(zāi)般的泥石流。
我想想,我想不出來,真的,我的記憶確實是缺失了一些。
我想,這也是成為怪物的代價吧。
尤其是近幾年,我的記憶忘卻的更快了,時常會忘掉一些,一開始只是一些不重要的瑣事,到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遺忘了我還是一個人的時候,所有的事了。
但唯獨,有一樣我絕對不會讓自己忘記。
我不是天生來的怪物,我是人,我有父有母,哪怕“父親”讓我無比憎惡,“母親”讓我無比無奈。網(wǎng),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