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喏最近總是回家很晚。
杜素君把吃剩下的飯菜放微波爐里熱熱,端到桌子上,疑道:“你們學校校規(guī)上不是寫著五點半放學,怎么你回來這么晚”
她支吾兩下,低頭吃飯,“學校要打掃衛(wèi)生。”
杜素君不滿意,嚷嚷,“花那么大一筆借讀費讓你去一中念書,不是讓你打掃衛(wèi)生的,不好好學習,凈干些沒用的事兒。還有,你一個女孩子,那么晚回家不怕路上不安全嗎,外婆小時候沒教你女孩子晚上不能待在外面”
“都在學校里,沒有在外面。”
唐喏試著解釋。
“那也沒有家里安全!放學趕緊回家,每天飯菜都要給你多熱一次,微波爐不費電不花錢的”
杜素君氣哼哼地把她沒吃完的紅燒肉拿起來,放到冰箱里留著明天再做一頓,“家里家外就沒一件讓我省心的事兒。”
盤子被母親拿走得太快,她還沒有吃飽,唐喏低著頭,沒說什么,準備回房間寫作業(yè)。
“等等。”
杜素君攔住她,“你去一中已經(jīng)一個禮拜了,學得怎么樣,上課都能聽懂吧有沒有認識什么朋友”
唐喏手指交纏,沒回答。
又不吭聲!
杜素君推她一下,“在學校別像在家里似的呆里呆氣,多跟同學說說話,交幾個朋友,一中學生有一半是從附中升上去的,能進附中的孩子,父母不是有錢,就是有背景,你多認識幾個人,以后用得上。”
說到這,杜素君憋在心里的氣又拱到心頭,氣呼呼道:
“你小姨不肯給你弟弟出力,偏說自己沒辦法讓唐立進附中,哼,什么沒辦法,還不是怕唐立進一中學得好,搶孟岑的風頭。你也是的,怎么沒長個心眼兒,不知道在你小姨面前幫你弟弟求求情別忘了唐立才是你親弟弟,孟岑可跟你沒有血緣關系。”
唐喏知道這幾天母親心里攢了火,不沖她發(fā)出來不算完。
她安靜的聽著。
前天晚上小姨給她打電話,問她適應的情況怎么樣。
她猶豫要不要把自己跟不上課的事情告訴小姨,這時母親聽到聲響從房間里走出來,搶走她手上的電話。
杜素君沖著話筒聲明唐立明年要小升初,希望杜葉嵐能找她丈夫孟鵬程想想辦法,把人弄到附中去。
杜葉嵐說不行。
她說附中的招生一向都嚴格按照戶籍就近招收學生,孟家的房子名額給了孟岑,他們沒別的辦法。又說唐家附近的那所初中師資力量很好,每年有很多畢業(yè)生考到一中或者二中,唐立人聰明,好好學習肯定沒問題。
“口口聲聲咱們這里的初中好,要是真好,怎么不讓孟岑來這兒上學,換唐立去附中你小姨夫在教育局工作,會連個名額都弄不到還不是因為……”
杜素君說到這里,話音停頓,看了眼唐喏,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她心里一直懷疑杜葉嵐把弄到的名額用到了唐喏的身上。
附中和一中從來都是直升關系,學校領導同一撥人,孟鵬程要弄到一個特殊名額很不容易,今年有,明年就不一定有。
而自己這個妹妹,從小脾氣古怪,兩個孩子中反而對唐喏更親近。
杜素君撇撇嘴,在她看來,女兒寡言少語的,還是兒子更聰明活潑。
唐喏卻知道小姨說的是實話,相比一中,作為初中部的附中更像是貴族私立學校,沒有升學壓力,按精英模式培養(yǎng),招收的學生很少,所以條件更為嚴苛。
在附近旁邊有套學區(qū)房,是必要條件。
那意味著非富即貴。
而一中畢竟是高中,國人評價高中學校大多以升學率作為唯一標準,一中也不例外。除了直升上來的附中學生,還招收一半成績格外優(yōu)異和有特殊才藝的學生。
這些條件帶有主觀性,在招生政策里撕開一條口子,每年漏出幾個特殊名額,得之不易。
唐喏就是這么進校的。
唐建剛從外面應酬回來,一進門,聽到妻子在對女兒抱怨杜葉嵐,他揉揉緊皺的眉頭,帶著醉酒的難受。
“你對女兒說這些干嘛,小喏,你回房寫作業(yè)吧,不用聽你媽叨叨。”
唐喏趕緊抓著書包離開,關緊門。
唐建剛放下公文包,神色疲憊,“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在唐喏面前說她小姨不好,你妹妹說她沒辦法,就讓唐立在咱們這邊的初中上,離家還近。你叨叨起來沒完沒了,不怕耽誤小喏學習她已經(jīng)高二了,每天的時間很緊張。”
杜素君去扯唐建剛,不依不饒,“我叨叨你要是有人家孟鵬程一半的能力,我能去求杜葉嵐嗎當初我嫁給你的時候,孟鵬程和你一樣都是小科員,可現(xiàn)在呢人家成了部門領導,你只是個科長而已,現(xiàn)在我們唐立上學也要比杜葉嵐的兒子低一等,以后步步落在孟岑后面,將來能有什么出息”
杜葉嵐還滿肚子的委屈呢。
這些陳年舊賬,每次夫妻倆吵架的時候杜素君就要拿出來說一遍,唐建剛無可奈何。
其實剛開始他和孟鵬程在同一個部門,兩人升遷速度差不多,后來因為他們夫妻偷偷生二胎,部門有同事向上級舉報他,唐建剛的升職批文被扣了下來。
雖然過幾年事情淡下去,可他歲數(shù)大了些,新的一代年輕人涌進來,精力和創(chuàng)新思維都勝于他,唐建剛只能在老位置上不溫不火地待著。
眼看著這幾年妹夫孟鵬程踩著臺階越升越快,他心里不是沒有難受過的。但他一個男人,是家里的頂梁柱,又怎么能像杜素君似的把這些放在嘴邊隨便發(fā)泄
“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怎么會把唐喏扔到老家不管,拼了命非得給你生個兒子”
妻子還在大叫,唐建剛坐到沙發(fā)上,抽口煙,臉色暗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