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時間是晚上11點55分，池清站在自己浴室的鏡子前, 看到里面映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從小就沒少被夸眉清目秀——不同于“可愛”或者“漂亮”, 大人們總是說她“秀氣”“斯文”, “是個讀書人的樣子”。

只是眼神稍微凌厲了一些, 就算是鏡中的自己投來的目光，也像從皮膚上輕擦而過的刀片。

她手邊是曾經(jīng)用過的燭臺, 曾經(jīng)用過的打火機；鏡子前放了一杯水, 鏡面也已經(jīng)用濕布仔仔細細地擦過一遍，邊角上還有意無意地落下了幾點水珠。

——一切都和當晚一樣。

和她初次遇見魔術(shù)師的當晚一樣。

池清回憶過，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

自己之所以會在夢中醒來, 因為曾經(jīng)登上了一輛本該在夢中出現(xiàn)的地鐵。

之所以會登上那輛地鐵，因為她遇到了一個奇怪的魔術(shù)師。

之所以會遇到那個魔術(shù)師, 因為她收到了一封投稿。

——“午夜12點, 在浴室的鏡子前點燃蠟燭，就能在鏡子中看到自己未來丈夫的臉”。

這是在小學女生之間流傳的怪談, 在池清看來, 有些幼稚可笑。

然而那天晚上，她為了工作任務(wù)，照著投稿如法炮制，試圖毫無懸念地驗證這個傳說的真?zhèn)蔚臅r候——陰差陽錯之下, 自己浴室的鏡子連通了另一人的奔逃之路。

“滿足一定條件之后，鏡子可以成為包含神秘學四元素的器物”——這句話似乎是寒牙告訴她的；當時她還叫他“學長”。

玻璃從砂石中煉制，在火焰中熔燒，噴鍍上銀色的金屬涂層——然后, 她的鏡子又被她無意中用水打濕，湊齊了最后的水元素。

水火土風四元素齊備之后，這面鏡子成為連通別的空間的大門，把那位正在逃跑中的魔術(shù)師引到自己面前。

——所以，如果自己照著當時的樣子，把那個儀式重新再做一次……是不是能再次打開那扇門

池清又朝鏡中的自己望了一眼，然后抬起手，視線落在手中的懷表上。

時針停在9點，分針也不見移動，秒針倒是還在正常地走著，但指針顫顫巍巍，似乎隨時都會停下。

——懷表只有一次機會，她也只有一次機會，必須一次成功。

當前時間是晚上11點57分。

58分。

59分。

池清關(guān)了燈，一手握著懷表，一手拿起打火機，湊到蠟燭的燭芯前。

所幸表盤是夜光的，她在黑暗中盯著那柄纖細的寶劍。指針一格一格地往前走，走過那幾個銀光閃閃的羅馬數(shù)字。一分鐘從未如此漫長，秒針的每一次顫動都像搔在她的神經(jīng)上。

還有30秒。

20秒。

10秒。

5秒。

……

最后一聲“沙”的輕響，秒針走回到碎鉆鑲嵌的皇冠——12點整。

池清“啪”地按下打火機，火苗躥起，瞬間燃亮了那股棉芯。金紅色的火苗立刻膨脹成一束搖晃的火焰，火光被鏡面反射，照亮了整個房間。

到此為止，都和之前的情況一樣。池清屏住呼吸，等待鏡子中的畫面出現(xiàn)變化。

——鏡子沒有變化。鏡中的自己愣了愣，瞪大眼睛。

……哪里不對池清有些緊張地又看一眼表盤。

她的視線移開的下一秒，火焰霎時暴漲成跳躍的火舌，一道熾烈的火光沖天而起。

小小的蠟燭根本不可能托舉起這樣的烈焰，那火舌像是從空氣中直接燃燒起來的。

池清本能地要朝后躲開，然而腳步還沒撤出，她看到面前的鏡子突然開始顫動，像沸騰的水面。

無數(shù)氣泡從鏡面之下升起，破裂，鏡中所有畫面都在氣泡中扭曲變形。熊熊焰光之下，鏡子像一眼滾涌著巖漿的火山口。

這和當時的情景有些類似——但要劇烈得多。

池清大著膽子伸出手去，指尖抖抖索索，在沸騰的鏡面上輕輕一觸，又立刻縮了回來。

——但指尖并不覺得燙，也沒有任何不適的怪異感覺。手指像被濕潤溫熱的蒸汽包裹，像從一口煮沸的大鍋上穿過。

池清又把手伸出，比前一次更近地伸向鏡子。

手指，手掌，手腕……她的整條胳膊都伸進鏡子里了。

但最前端的手指還沒有觸碰到任何——

不對。

剛剛有什么滑膩的東西，從她指尖徐徐掠過；池清感覺自己像碰巧摸到了一朵水母。

她又試著揮動手掌，但水母已經(jīng)游走，只剩下溫熱潮濕的空氣在她指縫間流動。

池清有些猶豫。</p>

一小時前，她給寒牙發(fā)了信息，簡單說了自己今晚要干的事。對方如她意料那般地反對她，畢竟這樣的事從前沒人做過，未來也未必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