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知柔一凜,面上不動聲色,心中立即盤算開。
片刻之后她便有了主意,盯著朱五郎道“若是這次再輸給我,你待怎的?”
“怎……怎的?輸便輸了,還能怎的?”
朱五郎心里也沒底,他每作一首詩都要翻看許多典籍、前人的詩文,再對照著韻書拼湊,往往為了一聯搜腸刮肚終日。叫他當場作詩還真不一定能想出佳句來。
藺知柔冷笑“你不敢同我?guī)熜直龋蚰阒雷约航^非他的對手。你同我比,不過是看我才拜入師父門下,以為贏我容易。
“贏了你便能到處吹噓自己才學勝過柳先生徒兒,為自己臉上貼金,向我?guī)煾笣娕K水,真是好算計!朱公子莫不是算籌托生的罷?”
塾生們叫她一點,這才明白朱五郎的用心,皆是暗暗搖頭。讀書人大多自命清高,這些塾生又年輕,還不曾在濁世中摸爬滾打過,對這等沽名釣譽的行徑都有些不齒。
阿鉉甚是聰慧,只不過方才氣昏了頭,中了朱五郎的激將法,此時想通了其中的關竅,不禁忿然道“卑鄙可恥!其心可誅!”
藺知柔接著道“那我同你比這一場有何好處?若是輸了,連累的是我?guī)煾傅拿暎羰勤A了,也不過是贏你這么個我圖什么?”
眾人不由點頭,是啊,這比試根本不公平。
朱五郎切齒道“這小兒長篇大論,不過是不敢同我比試罷了!”
藺知柔笑道“我同你比是押上了師父的聲譽,我看你身無長物,沒什么分量相當的可押”
她上下打量了朱五郎兩眼“那我們便吃個虧罷。朱公子,不如就押上你的前程如何?”
藺知柔笑了笑,繼續(xù)道“若是你輸了,回去做個田舍翁也好,做個抄書匠也罷,永不能考科舉,入仕途,你敢不敢賭?”
旁觀者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小兒年紀小小,心也太狠了!
對于一個讀書人來說,斷送他的科舉之路,便是掐滅他畢生的期冀,斷了他的生念,比打斷他的雙腿更為殘酷。
這下子連阿鉉都有些遲疑“師弟”
牛二郎也道“小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毀了朱兄前程又于你何益?”
圍觀的塾生們感同身受,都覺這小兒不依不饒,太狠戾,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小小年紀行事便如此不留余地,怕不是個酷吏的材料!”
藺知柔笑道“牛公子此言差矣,朱公子的人品諸位想必也看到了,這樣的人他日若是僥幸入朝為官,也必定是蠹政害民之輩,我這是防患于未然,提前為圣上、為朝廷、為社稷、為蒼生除一禍害。”
“”
能將一點私怨上升到江山社稷的高度,眾人都叫他震得說不出話來,偏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藺知柔挑起下巴,沖著朱五郎挑釁道“怎么樣,朱公子敢不敢比?”
朱五郎煞白著一張臉,冷汗如雨,他抬袖掖了掖額上的汗,嘴唇哆嗦半晌,咬咬牙道“今日且饒過你!”
說罷一甩衣袖轉身便走,頭也不回,疾步穿過了來時的小竹橋,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一眾塾生見朱五郎落荒而逃,身為同窗不免恥于與之為伍,匆匆向師兄弟倆和牛二郎作個揖,也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待他們走遠些,阿鉉問藺知柔“若是方才那姓朱的答應同你比,你待如何?”
藺知柔扯扯嘴角“他哪敢拿前程做賭注!”
“萬一呢?”
“那就同他比。”
“同他比你有幾分勝算?”
“師兄,你也知道我連格律都不懂,當然是必輸無疑了。”藺知柔偏頭一笑。
“”那你裝得那么像!
藺知柔暗自嘆息,要是能靠實力,她也不想靠演技。還是得盡快提升自己的實力,這些投機取巧的伎倆少用為妙。
牛二郎在一旁聽著師兄弟倆交談,暗暗下定決心,往后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這位藺小郎。
藺知柔道“咱們趕緊回去罷,師父該等急了。”
“師父早習慣了,每次將人投獻的卷子打回去都得費一番唇舌,”阿鉉揉了揉因為緊張而發(fā)僵的后脖頸,忽然咧嘴一笑,“好在如今有了師弟,我可以高枕無憂了。”
“”
回到山堂,師兄弟兩人讓牛二郎在門外稍候,自去里面通稟。
屋內已擺上了食床,柳云卿、白稚川和趙四郎正就著干果、脯臘和點心閑飲。
見兩人入內,柳云卿放下酒杯,瞥了眼大徒弟紅暈未消的臉龐“去了那么久,可是遇上麻煩了?”
阿鉉看了眼師弟,按捺住興奮道“請容徒兒稍后與師父細稟。徒兒已將牛公子帶來了,正在門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