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穗穗正在臨摹字帖, 忽然一陣陰風(fēng)襲來, 她打了個噴嚏,好像有人從背后吹了口氣, 讓人渾身不自在。
她摩挲著胳膊, 這幾日因為煩躁, 平時若非字帖修身養(yǎng)性, 恐怕早就被趙恒逼瘋了。
窗戶被風(fēng)吹開,吱呀吱呀的擦著木楞發(fā)出怪異的響聲, 書案上擺的青玉花樽,里面插了兩朵新剪的梔子, 香氣太重。
“是誰”
迎著燭光, 她隱約看見一道漆黑的影子從墻上垂了下來, 昏暗不定的在那蕩來蕩去, 忽大忽小。那人似乎嚇了一跳, 影子止住,沈穗穗回頭,屋梁上懸了個人,倒掛著如同夜里的蝙蝠, 功夫很好。
鍺色的緊身衣將那靈動的身形襯托的極為完美, 他快速攀爬,然后正坐在梁上, 也不出聲。
“既然找到我,為何不早點下來,難不成我還能殺了你”
兩人對視了許久, 沈穗穗從他眼中看到從小到大那股子淡薄之意,韓初就像個無欲無求的人,聽長輩吩咐,耿直做事。
他坐在梁上,手中橫了把長劍,似乎在等沈穗穗繼續(xù)說話。
可那人仿佛不愿與他對視,低下頭繼續(xù)臨摹字帖,精制秀氣的簪花小楷,一如從前兩人相處的情形。多半時刻韓初都會悶不做聲,卻能讓人感到安全可靠。
“不是我。”
韓初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卻又強忍著心里的難受。
“我知道。”
韓初從梁上落下來,震得那幾張宣紙微微浮動,又輕飄飄被沈穗穗用紙鎮(zhèn)壓下。
“你都知道了”
“你指的是什么”沈穗穗佯裝不知,抬眼,挑剔的看著面前人。
韓初木訥的低下頭,拇指碾磨著劍上的紋路,繼而定了定身形,繼續(xù)說道。
“你我的身世。”
“知道了。”
沈穗穗回答的冷淡,也聽不出是生氣還是真的放下,總而言之,韓初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起來,就像這么多年,他所有情緒只為她而波動一般,她越是如此,越讓韓初覺得疏離。
沈穗穗放下筆,白皙的掌心沾染了墨漬,她搓了搓手,莞爾笑道。
“當(dāng)初你跟父親..沈大人拒絕我們二人的婚事,是怕自己有一天做的事情,會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嗎”
那夜,沈穗穗不會知道,韓初是用盡所有勇氣,才跟沈汝拒絕了紅紙婚約。他對她的守護,早就成了習(xí)慣,而不是用來交換的籌碼。
婚約是七皇子和七皇妃定的,因為怕委屈了韓初,所以將自己的親生女兒交給他。韓初不愿意,恰如他一直存在的高傲自尊,如若只是為了感恩,這樣的情誼,又有什么意思。
一個不愛舞刀弄劍的人,能夠舍棄筆墨,功夫耍得行云流水,又怎么會屈服于暫時的不遂他等她,一天等不到,就等一個月,一個月不行,就等一年,他有一輩子可以耗,只要她好好地。
“不是。”
他回答的艱難,在沈穗穗愛上趙胤之后,他對她的那份感情,便決定了自此封存,永不再提。
“哦。”
沈穗穗稍稍松懈了一些,瞥見他胸口的傷痕,便再次開口。
“這些日子,你都與周小婉在一塊怎么受的傷”
“小傷,沒事。她回南靖了,我與她之間,其實只是簡單的合作關(guān)系,沒有別的。”
“就算有別的,也在情理當(dāng)中。”
沈穗穗想了半天,終于把心中所想問了出來,“趙胤怎么樣,周小婉為何會刺他一劍,是你安排的。”
用的是肯定的語氣,韓初搖頭,“不是,周小婉自己改了主意,我沒想到,若我知道她會自作主張,定然不會讓她同行。”
“哦,你從京城過來”
“趙胤很好,新君登基,多國朝賀,那一劍不足以要他性命。他大封后宮,胡映雪現(xiàn)在是后宮地位最高的女人,位列貴妃。”
胡映雪肯隱忍妥協(xié),最后一刻背叛趙恒,說明她是真的喜歡上了趙胤,才會處心積慮將自己趕走。這個女人做事狠辣,賢汝書院的滅頂之災(zāi),與她有脫不了的干系,就算不是為了趙胤,她也得回去與胡映雪好好算清賢汝書院幾十條人命的舊賬。
“主子,我來帶你離開濟州。”
沈穗穗對上他清涼的眸子,忽然撇撇嘴,“你倒是越來越神通廣大了,你怎么帶我走韓初,趙恒是沈家..是你我共同的敵人,是他指使胡映雪滅了沈家書院,要走,我們也得殺了他再走!”
“不能殺他。”
韓初扭過頭去,額角的青筋微微凸起,右手握劍的地方磨起了繭子,也不覺得疼。
“為了讓趙恒不斷惹起禍端,讓大梁整日如坐針氈,難道你對父母之仇,書院之仇要置若罔聞!韓初!我父親母親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前朝滅了!
你讓大梁處在動蕩之中,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難道就是大義
你替了我,去承受這一切荒唐的破事,我不感激你,我可憐你。
前朝皇室對不起你,所以,韓初,及時收手吧。忘記我父母與你交代的所有計劃,好好活著,為自己活著。”</p>
為自己活著,韓初看著她,心里好似被人撕了一個口子,越撕越大,無休止的折磨,不斷的加劇拉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