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站在外頭已經(jīng)許久，背著手神色凝重，婳婳讓奴才們抱下去了，永珹要過來但沒讓他來，這是茉雅奇叮囑的，她不想讓孩子們看見她在生死之間掙扎。
里頭那一聲聲嘶啞的叫喊，都在緊緊揪著弘歷的心。
突然就沒聲音了，弘歷心里猛地一顫，強(qiáng)撐著臉色吩咐太醫(yī)道：“若有萬一，保貴妃。”
太醫(yī)趕緊躬身應(yīng)是，臉上卻是比黃連還苦的樣子，什么萬一，就怕一個都保不住，唉，搖搖頭嘆口氣，真要一個都保不住，那他們也不必活了！
里間已經(jīng)沒聲了，越安靜越讓人害怕，弘歷攥緊了手。
一個穩(wěn)婆急急忙忙地跑出來，手上還帶著血，“貴妃娘娘不好了。”
弘歷直接就抬腳進(jìn)去了，后邊純妃和嘉妃吵嚷著產(chǎn)房不凈的話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
這是不合規(guī)矩的事，可沒人敢攔著。
弘歷一進(jìn)門就聞到一陣血腥氣兒，立刻心神就慌亂了，跑到床榻前一看，茉雅奇躺在那，已經(jīng)虛弱的失了血色，頭發(fā)被汗打濕的粘黏起來，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越走進(jìn)床鋪血腥味越重。
“醒醒，別睡，”弘歷抖著手拍她的臉，“快醒醒，睜開眼。”
茉雅奇好像沒有聽到一樣，仍是半睜半閉，氣息已經(jīng)微弱到快要聽不見了。
“懿貴妃，醒醒，”弘歷已經(jīng)帶著泣聲了，“茉雅奇，茉雅奇，年年，快醒醒。”
他把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名字都喊出來，不停地叫她，希望其中一個能喚醒她。
“別睡下去，想想永珹，想想婳婳，想想朕，你還有我們，你怎么能舍得放下我們呢”
弘歷的聲音在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茉雅奇緩緩睜開眼睛，看著他笑了笑，用一種交待身后事的語氣告訴他，“弘歷，要是我挺不過去，你一定要好好照顧永珹和婳婳，我會永遠(yuǎn)想你們，永遠(yuǎn)保護(hù)著你們的。”
“別說這樣的話，你不會有事的。”弘歷抓著她的手放在額間，蒙住眼睛。
他不能讓周圍的人看見皇帝在哭，但茉雅奇能感受到手背上的濕潤。
她輕輕點了點弘歷的額頭，強(qiáng)笑著說：“傻子，人終有生老病死的一天啊！”
“朕不要你死，朕要你活著，好好活著。”
仿佛是生死訣別一般，讓茉雅奇不忍再看向他的臉，轉(zhuǎn)過頭去默默流淚，肚子突然抽痛了一下，疼的她低低叫了出來。
穩(wěn)婆走過去一看，狂喜道：“娘娘，胎位轉(zhuǎn)過來了，可以生了，您快使勁，快使勁。”
穩(wěn)婆不是為茉雅奇喜，她是為她自己喜，要是貴妃和孩子出了事，她們一個都跑不掉，許是覺得小命有望，穩(wěn)婆顯得格外賣力。
茱萸趕緊走過去福了個身道：“還請皇上避一避，讓娘娘安心生產(chǎn)。”
弘歷還是不愿走，他想陪在茉雅奇身邊。
茉雅奇轉(zhuǎn)過來輕輕道：“你出去吧，生孩子的樣子太難看了，我不想讓你看。”
弘歷無奈，握了握她的手，“朕就在門口。”
茉雅奇點點頭，又轉(zhuǎn)了過去。
小腹墜痛不止，茉雅奇忍著痛吸氣使勁，白皙的脖頸間浮現(xiàn)出筋脈的痕跡，整個身子都繃在一起，在聽到孩子哭聲之前的最后一下鉚勁直接讓她眼前發(fā)了黑，耳邊都是嗡嗡的震響聲。
孩子的哭聲響起，周圍的人立時都松了一口氣，茱萸含淚叫她，“娘娘，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茉雅奇聽不清她說的是什么，耳朵震響不斷，眼前昏黑一片，人影重疊，連帳子頂都看不清了。
過了好一會，才漸漸清明。
“把孩子抱來給我看看。”茉雅奇聲音細(xì)弱。
“娘娘快看，是個小阿哥呢！”茱萸把孩子抱到床邊給她看，孩子是早產(chǎn)的，看著很小，身體紅彤彤的，臉色憋得有些青，正哇哇哭著。
茉雅奇只看了一眼便偏頭睡了，知道沒事就放心了，她實在太累了。
一覺睡到了天黑才悠悠轉(zhuǎn)醒，茉雅奇扶著床板坐起來，茱萸聽見聲響便掀了簾進(jìn)來，見她醒了，捧了碗?yún)诉M(jìn)來服侍她喝了。
茉雅奇喝了參湯，稍微回了點力氣，問道：“孩子呢”
“乳母抱著喂奶呢！”茱萸笑道：“十五阿哥可乖了。”
十五阿哥，茉雅奇愣了下，所以她生的是永琰
外頭弘歷也走了進(jìn)來，茱萸立刻乖覺地退出去了，還順道拉上了簾子。
茉雅奇怔怔看著他，“你怎么還沒走”
弘歷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關(guān)切地看她，“你怎么樣了”
“好多了。”茉雅奇揚著笑，“皇上看過小十五了嗎”
“看過了，像你。”弘歷也松了氣笑起來，似乎今日的劫難已經(jīng)過去了，有一種劫后余生的快意。
“朕給想了名字，永琰，你覺得如何”他問。
永琰，還是永琰吶！
茉雅奇彎彎眉，“自然是好的。”
她又有些傷懷，“這可能是我最后一個孩子了。”
經(jīng)了這回，大大傷了身子，以后再想有孕恐怕不是容易事了。
永琰可能是她的最后一個孩子了，但不會是弘歷的最后一個孩子。
茉雅奇嘆了口氣，余光中的弘歷似乎緊繃著精神，氣息都不流暢了，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握著椅扶。
茉雅奇覺得好像說錯話了，她們是夫妻，但更是君臣，再怎么親密也不能在弘歷面前說這樣的話。
她畏瑟了下，想著要不要解釋兩句，弘歷卻突然抓了她的手，無比誠懇地看著她道：“朕跟你保證，如果這是你的最后一個孩子，那也是朕的最后一個孩子。”
茉雅奇被他的話給驚到了，“皇，皇上……”
這是他的承諾嗎往后不再讓別人生孩子了還是說，往后要獨寵她了
茉雅奇努力穩(wěn)定著心神，她實在不敢相信這會是弘歷說出來的話，他是皇帝啊，當(dāng)然越多子嗣越好了，如果她以后真的生不出來了，他就真的不讓別人生了嗎
突然又有點慶幸，幸好宮里沒太后，不然就弘歷說出來的這話，足夠讓她死上一百遍了。
在這么嚴(yán)肅又感人的場面下，茉雅奇竟然還有心思想別的，她默默地覺得，難道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惑國的水平了
她屈膝坐著，半靠在床沿上發(fā)呆，半天不出聲。
弘歷搖了搖她，急切道：“朕是認(rèn)真的，你聽見了嗎”
茉雅奇被他搖地回了神，然后綻了大大的微笑抱過去，“知道了，知道了。”
管他是一時戲言還是真心承諾呢管這個諾言是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呢
總之她現(xiàn)在是高興的，是舒心的，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