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出院手續(xù)順利辦好了。
秦朗打了好幾個電話,說要來接薛易,讓他一定等他,最后推著薛易那輛磕掉了漆的摩托來接駕,直接被翻了兩個白眼。
“你那風雨無阻的司機呢”
“司機也得休息不是嗎,這大周末的,好意思讓人家妻離子散來上班嗎。”秦朗抱著頭盔,大長腿撐地,無奈地跟少爺解釋。
“你那每次打架都遲到的保鏢呢”
秦朗嘴角扯了扯,哎呦了一聲,“人家也是臨時接到通知的啊,為了來救咱鞋底兒都磨破了,咱就不能懷揣一顆感恩的心嗎。快上來,我?guī)闳コ詵|西。”
“不上。”
薛易調(diào)頭就走,秦朗氣的一咬牙,跳下車,粗魯?shù)刈プ×搜σ椎男渥印K箘虐讶送匾焕D(zhuǎn)了一個圈,一雙眼睛就被薛易盯住了。
那目光穿透力極強,又極薄情,一把撕開皮肉,露出一顆毫無保留的、血淋淋的心。
“好好好,我說實話。”秦朗低了低頭。
“被趕出來了”
“何止啊,逃命逃出來的,你早猜到了對不對。”秦朗踹了一腳石子,“他們也就現(xiàn)在橫,等我爸回來了,有他們娘倆后悔的。喂,你別這幅幸災樂禍的表情行嗎,你想想,我這都是為了誰。”
“為了我啊。”薛易終于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秦朗哥哥你可真好,現(xiàn)在咱小哥倆都被趕出來了,既然這樣,那就一起流浪吧。”
天已經(jīng)接近黃昏。兩個人面對面站在醫(yī)院側門口,摩托車橫在跟前,發(fā)動機沒關,突突突的,震的秦朗一顆心波瀾起伏。
他大著舌頭推他一把:“切,誰要和你浪,我可是把銀行卡都帶出來了。走,大爺帶你吃香的喝辣的去,說吧,川渝還是巴蜀,給你補補。”
說完就要拉他走,一扭頭沒拉動。
“其實秦朗。”薛易打斷他,“我被趕出來的時候,也帶了一堆卡出來。”
“那你還扮……”秦朗話說了一半,抬眼看了看薛易,一副怕挨揍的樣子慫的厲害。
薛易舔舔牙尖,手揣兜繼續(xù)道:“你肯定想問,既然有卡,為什么還要去扮兔女郎對吧。”
秦朗愣了愣,旋即點了點頭。
“取不出來唄,都凍了,誰讓咱們是未成年人呢。”薛易嘆了一口氣,用念詩般的酸腔啊了一聲,“人的心啊,涼起來,便一如這寒冷的冬。”
“不可能!我打個電話問問。”
五分鐘后,秦朗掛了銀行的電話,失落地耷拉著腦袋,幾乎要哭了:“那現(xiàn)在怎么辦,睡公園長椅嗎”
“現(xiàn)在就倆選擇。要么咱們?nèi)デ懊嫘捃囆邪涯ν熊囐u了,找個旅館湊活一晚上。要么就去奶茶店做臨促,一晚上能掙一個禮拜的飯錢。”
“不行!打死我也不扮那玩意!”
“猜你也不去。”薛易摸摸鼻尖,“那咱們?nèi)ベu摩托吧,前面三個路口有汽修店,問問他們收不收。”
都到了砸鍋賣鐵的份上了嗎
“不行,摩托車不能賣,你這玩意可值錢了,留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再賣吧。臨促的話……”秦朗的口氣是一百個不情愿,半天才擠出一句:“站著賣東西太累了吧,你行不行”
“我當然不行。”
“那你還去,耍我呢!”
薛易搖搖頭,天有點冷,風還大,吹的他頭發(fā)脹。因為兩天一直是喝白粥,站的時間長了腳都發(fā)軟,于是一只手搭在秦朗肩膀上借力,一邊道:“我就不去了,你去就好。”
“蛤為什么是我”
“我剛出院,走路都走不穩(wěn)當。”
“你哪走不穩(wěn)了!”
秦朗剛要罵他不要臉,一回頭就看見薛易蒼白的臉。湊的太近了,他下意識地就推了他一把,哪知薛易卻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身子虛晃兩下,就要往下倒。
秦朗肌肉記憶性地緊繃,幾乎是一瞬間,便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
“哎呦我操……你就跟我演吧,整的跟林黛玉似的,要不你再回醫(yī)院住兩天,別擱我這兒碰瓷兒來。人也是你打的,氣也是你發(fā)的,憑什么老子要去扮那玩意,還有你……”
秦朗叨叨了一個世紀,薛易就這么靜靜等著,大風刮過眼眶,漸漸地紅了一圈。秦朗最后還是妥協(xié)了,扶住他的腰,“說吧,奶茶店在哪。”
“挺遠,我載你去吧。”
“你可拉倒,再被風吹散吧了。禮拜五是跟誰喝酒去了,啊喝完撒酒瘋,把人揍一頓不說,還連累我要去扮兔女郎,你那個良心它痛不痛……”
又開始叨叨了,薛易繞過他,走到摩托車跟前,往頭上套頭盔。
“好好好,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你下來,我?guī)悖业男∽孀谶希杨^盔給我嘿!”
……
虹城三中每周一例行升旗,學生們下了早讀,就要趕緊跑到操場上集合,等待校長宣讀新一周的流動紅旗。
昨天秦朗人生第一次賣東西,插倆兔耳朵,粉圍裙非反著穿,黑著一張臉把小姑娘嚇出兩丈遠。
好不容易,一個小姑娘來買了一杯巧克力奶,結賬的時候手機沒電,薛易剛要過來給她個臨時充電寶,就看見秦朗抓賊似的,一把抓住人家衣領子大喊:‘喝霸王奶了,老板,你管不管,我可沒錢替她還啊!’
結果一晚上下來,連道歉帶善后的,最累的還是他。這升旗什么的也不查人數(shù),翹了也沒事,薛易把校服揉了揉,把臉重新埋了進去,決定補一覺。</p>
后排的陳嬌把校服拉鏈拉好,正催促同桌趕緊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