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城大步跑過去, 拄著膝蓋一邊大口喘氣一邊問:“我……我是她的負責醫(yī)生, 出了事怎么沒人,通知我”
給章依蔓推輪椅的是平時看護照顧她的護工,那個中年女人有點尷尬地笑了笑, 小心翼翼地講:“盛醫(yī)生,我么也是新來的呀, 他們說這種體檢,不需要經(jīng)過醫(yī)生同意,早上就直接把她帶過來了……你問我我也不曉得, 你要問你們領導的呀。”
羅城半蹲下/身看了看章依蔓的情況,她仍舊精神恍惚, 仿佛獨自活在另一個世界里。羅城摸著她的橈動脈測了測她的脈搏,剛要放手站起來,卻不防被章依蔓一把抓住了手。
她冰涼的手緊緊地抓著他, 指尖在他的手心里飛快地顫動著。羅城怔了怔,抬頭看她的表情, 卻沒發(fā)現(xiàn)任何端倪, 女人還是那副恍恍惚惚、呆滯無語的樣子。
羅城不動聲色地握了她一會兒,用了點力氣, 直到章依蔓主動松開。
這短短幾秒的時間, 別人看不出他們的這些小動作。羅城站起來后退幾步, 表現(xiàn)出一副作為主治醫(yī)生被越權的不滿態(tài)度,面沉如水地點了點頭,說:“好了, 回去吧。”
回到名山精神病院后,李院長果然來找他談話了,明里暗里示意他不要多管閑事,為了鄭美林的秘密資料,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夠了。
羅城笑著點頭,自然是說沒問題,了解了。
轉頭出了院長辦公室,他就直奔特殊病棟。
特殊病區(qū)401號病房。
章依蔓躺在床上,蓋著薄薄的被子,似乎是睡著了。
羅城走進去,站在她床邊,卻看到她薄薄的眼皮下,眼球輕微而快速地顫動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甚至開始疑惑,這個鬼地方到底藏了有多少裝瘋的人
羅城俯身握住她的手,薄薄的被子底下,指尖在她手腕上輕而快地敲出一串摩斯密碼:
【zym(章依蔓)】
章依蔓的手狠狠一顫,反握住他,在他手心敲道:【是我。】
今天早上在盛世醫(yī)院體檢中心的門口,章依蔓正是抓住他的手,飛快地在他手心里敲了一段密碼:【help.】
如果羅城不懂密碼,她這么做只是白費功夫;如果他懂密碼卻是盛長宇那邊的人,她這么做就等于直接葬送了自己的命——不過早幾天死和晚幾天死,對她來說似乎也沒什么區(qū)別。
羅城垂下眼皮看她,問:【想活著】
【是。】
【聽我的做。】
【好。】
不到一分鐘羅城就松開了手,神態(tài)自然,即使是站在他們旁邊的人也看不出什么貓膩。
他只是在直起身時,醫(yī)師袍口袋里的圓珠筆“不小心”掉了出來,然后骨碌碌滾到了小鐵床的床底,安靜地躺在了灰塵堆里。
這樣一支小小的筆,監(jiān)控看不清,自然也沒有人注意到。
羅城走出房間,走向隔壁的405室。
403室里,盛可馨正在彈鋼琴——也不知道是什么神通,把那么大一架立式鋼琴塞進了病房里,昨天可都還沒有這玩意兒呢。
但盛可馨反反復復只彈一首沒有和弦的《致愛麗絲》,單調又乏味,聽久了甚至讓人心生煩躁,簡直像在敲木頭。
偏偏她卻一副無比沉醉的樣子,極其投入,看起來更顯詭異。
等到了405室門口,羅城卻發(fā)現(xiàn)司塵不在,找到他的負責護士一問,得知司塵也是被帶去盛世醫(yī)院體檢了。
“體檢”這兩個字,簡直踩在了羅城敏感的神經(jīng)上。
對于名山精神病院每年幾乎恒定的死亡人口——或者說失蹤人口,因為死掉的那些精神病人,不是流浪漢就是被家人厭棄,即使死了也不會有多少人在意,往往是由醫(yī)院處理遺體,最后燒出來的那些骨灰,你一堆我一堆,誰也不認識誰——盛瑢川有三種猜測。
一是人/口/買/賣。也就是說,那些人并不是死了,而是被醫(yī)院賣到境外去了。但是鑒于“死亡人口”全都是精神病人,生活能力和勞動能力低下,這種可能性并不太高。
二是器/官/交易。名山精神病院是一家近乎于公益性的精神病院,盛世醫(yī)院是一家高端私立醫(yī)院,它們同屬于盛世集團的名下。而在司塵構建出來的上一個世界里,名山療養(yǎng)院則是一家高端的療養(yǎng)所,更像是這兩家醫(yī)院的結合——這或許是某種隱喻,或者說暗示。
名山精神病院接收了大量精神病人和流離失所的社會底層人員,盛世私立醫(yī)院接待的則都是收入豐厚和有權有勢的人,更值得玩味的是,移植研究中心是盛世醫(yī)院的重點發(fā)展學科,這兩者之間的關系,不能不耐人尋味。
三是人/體/實/驗。鄭美林還在名山精神病院工作的時候,當時正在念大學本科的盛瑢川一天晚上在家里,曾經(jīng)聽到鄭美林在打電話時,語氣激烈地和什么人爭吵著,其中她說了一句“這根本是反人類的!”
盛瑢川在收集、整理線索的這三年時間里,這句話不斷反復地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鄭美林死前沒來得及留下只言片語,這句話仿佛是她對他無意的提示,并成為了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求索真相的信念。</p>
所以,無怪乎羅城一聽到“體檢”就要想多了:在這個鬼地方,體檢可不就是一道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