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婷說得更明白了一點:“結(jié)婚證,你見過嗎?”
陸誠氣笑:“我他媽連離婚證都見過,我陪他們一塊兒去辦的——怎么你個小三還要查證啊?關(guān)你屁事!”
說完,他又要往屋里沖。
他不信楚文婷說的陸敬山?jīng)]在家,他就是要去找人。
但這回,楚文婷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跟我來。”說完,拽著他就往里走。
陸誠當時個子已經(jīng)不矮了,力氣也不小,但十三四歲的男孩面對成年人,還是有種下意識服從權(quán)威般的感覺。
他就被楚文婷拉著上了樓,進了楚文婷的臥室。
楚文婷唇色發(fā)白,緊緊抿著,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而陸誠,注意到了放在窗臺上的照片。
是結(jié)婚照,他父親和楚文婷的結(jié)婚照。
他怔怔地看著,直到楚文婷把兩個紅本翻出來,打開,舉到他面前:“你父母……什么時候結(jié)的婚?”
陸誠被那張結(jié)婚照刺激,過了很久,視線才慢慢聚焦。
然后,他看清了眼前結(jié)婚證上的發(fā)證日期。
1989年2月14日。
他一下子懵了,向后退了半步。
他不清楚自己的父母具體的結(jié)婚日期,但他確信,是在1990年。
因為他聽不止一個長輩說過,父母是在結(jié)婚一年后就有了他,那就只能是1990年。
他腦子里空了:這……這什么情況?
眼前的女人不是小三,他媽媽才是?
他不敢信。
而楚文婷作為一個成年人,此時此刻比他想得要全面的多。
她問陸誠:“你需要多少錢?”
陸誠木然:“不知道,可能……可能幾萬吧。”
她點點頭:“跟我去銀行,我打給你。”說完,她又寫了個手機號給他,“這是我的電話,有任何事情,你聯(lián)系我。”
陸誠無知無覺地把紙條接到手里,然后遲鈍地意識到,楚文婷好像突然變得很友好。
她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什么都別跟你媽說,先讓她把病治了。”
他點了點頭。
“在哪個醫(yī)院,方便告訴我嗎?”楚文婷問。
不知道是出于信任還是沒反應(yīng)過來,陸誠告訴了她:“海淀醫(yī)院。”
之后的一個多星期,兩個人沒有任何聯(lián)系。
葉靜的手術(shù)很順利,很快從icu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但沒有陪床經(jīng)驗的陸誠還是每天都過得很緊張,死亡的恐懼反讓他不停設(shè)想死亡,設(shè)想一旦母親不在了他該怎么辦。
某個早上,楚文婷突然出現(xiàn)在房門口。
葉靜當時剛吃過早餐,楚文婷跟陸誠說想獨自跟她談?wù)劊懻\很緊張:“她心臟不好……”
“我知道。”楚文婷點點頭,“我有數(shù)。”
陸誠便避了出去,但一刻都不敢放松地扒在門縫邊聽。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很小,他什么也沒聽清。可過了半個多小時,他清楚地聽到了哭聲。
他趕緊推門進去,卻發(fā)現(xiàn)在哭的是楚文婷。
葉靜反倒顯得很冷靜,大概是因為反正已經(jīng)離了婚吧,楚文婷帶來的消息雖然讓她震驚,但也不再值得她多難過一次。
真實的情況,終于擺到了陸誠面前。
楚文婷和葉靜,誰也不是第三者。而是他的父親陸敬山,重婚。
b r
漫說是那個時候,其實就是現(xiàn)在,大多數(shù)地方的民政系統(tǒng)也是沒有聯(lián)網(wǎng)的。
陸敬山利用這個漏洞,在北京和成都各領(lǐng)了一次證,同時擁有、也同時欺騙兩個家庭。
而且相比起來,他對楚文婷做得更無恥一些。
他是考上b大的寒門貴子,但后來的優(yōu)越工作并不僅僅因為他足夠優(yōu)秀,工作基本都是楚家?guī)退才诺模撑蚜诉@一切。
兩個女人在這件事上如出一轍的剛硬。
和葉靜一樣,楚文婷也二話不說就和陸敬山離了婚——在到醫(yī)院的時候,她已經(jīng)離完了。
不僅如此,她還報警告了陸敬山重婚。
兩位母親閑話家常般聊著,楚文婷說在給孩子們改名,陸詩陸誦改叫楚詩楚誦。
葉靜點頭說好聽,卻不打算給陸誠改。
她的觀點和楚文婷不太一樣,楚文婷覺得抹去一切印記是斷舍離,而她覺得,毫不在意地接受那些印記,才叫斷舍離。
之后的兩年,兩家人過得都很平靜。
陸敬山因為重婚罪坐了牢,楚文婷和葉靜各過各的,偶爾也會聚一下,讓孩子們見一見面,畢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后來,葉靜的母親去世,葉靜悲痛難抑,料理后事又使她過度勞累。在陸誠高一的時候,葉靜撒手人寰。
去世之前,她把陸誠托付給楚文婷。
陸誠就是這樣到的楚家。那時候他已經(jīng)十六歲了,對十六歲的孩子來說,開口管另一個女人叫媽本身已經(jīng)很難,何況楚文婷這個“后媽”的存在還比普通重組家庭的后媽更復(fù)雜一點兒,所以陸誠始終沒有改口。
這或多或少造成了一些心理上的疏遠,再加上楚老爺子的敵意,陸誠對這個家說不清是什么感情。
但他不得不承認,楚文婷一直對她很好。包括楚詩楚誦、包括楚文婷再婚的丈夫趙明軒,以及楚文婷和趙文軒生下的小女兒,都對他很好。
謝青聽他這個家庭情況聽得目瞪口呆。
她曾經(jīng)在新聞上看到過一個男人分別跟三個女人領(lǐng)證結(jié)婚最后被三人扔進監(jiān)獄的社會新聞,沒想到自己也能見到這樣一個……
是以在陸誠等她的反應(yīng)的時候,她半晌沒能給出反應(yīng)。
陸誠因為她的安靜而心慌,抓過她的手,低著眼皮擺弄:“我跟我父親不一樣,你相信我。”
他一直沒跟她說過這些,因為他太害怕她會覺得他和陸敬山一樣。
遺傳和原生家庭都是那么奇特的東西。很多時候,哪怕孩子對父母深惡痛絕,也最終會變成翻版的他們。
謝青明白他這種焦慮。
“我知道。”她笑了笑,“我也和我父母不一樣。”
陸誠:“?”
她聳了下肩,抬頭看他,笑眼看上去亮晶晶的:“現(xiàn)在說像在比慘,以后再說吧。”
她充滿各種冷熱暴力的童年,比他也沒強到哪里去。
但重要的是,她走出來了。
爺爺奶奶姑姑姑父在幫她,他也在幫她。
現(xiàn)在該她幫他了。
謝青嘖嘖嘴:“你想不想出去走走,順便屠個龍啥的?”
謝青再度下樓,樓下的四尊雕像頓時又把脖子抻長了。
緊接著看到陸誠,四尊長頸雕像又同時吸著涼氣向后梗了下。
開口的重擔(dān)又被無聲地傳遞給楚誦,楚誦硬著頭皮開口:“哥……”吞了口口水,“你……你好吧。”
陸誠頷了頷首,然后,在謝青的目光“脅迫”下,局促地理了理襯衫,走向楚文婷:“楚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