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理科狀元。”蘇邈邈伸出指尖戳了戳他,“我,中途‘輟學’。”
說完,那根白嫩的手指尖就要往回指。
只是剛收到一半兒的位置,商彥突然低下頭去,飛快地咬了下女孩兒的指尖。并順勢把她撲在了柔軟的座椅上。
“喊師父。”
他笑著逗她。
蘇邈邈方才被這一撲驚得走了神,過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她一抬視線,最先看見的就是后視鏡里司機驚呆的目光。
一瞬間蘇邈邈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個火爐子里了。
她忍不住抬腳尖踢他,微微惱聲。
“商彥。”
“嘖。”
商彥伸手勾住了女孩兒踢過來的小腿,“威脅”地撓了撓,“聽話,不然師父要‘清理門戶’了。”
蘇邈邈:“……”
商彥往前壓身。
黑眸微微狹起,深里漾著點危險的逐漸凝實的情緒。
“——真不喊?”
“師……”
蘇邈邈只能妥協(xié),聲音小的細如蚊蚋。
“師……師父。”
費了好半天勁,她才終于把這簡簡單單兩個字叫出口。
“乖,小孩兒。”
商彥得逞,松了手直起身,笑都壓不住。
蘇邈邈也快速坐起來。
臉頰粉撲撲的。她又羞又惱地偷偷睖了商彥一眼。
“……幼稚。”
女孩兒小聲嘀咕。
商彥絲毫不以為恥的樣子。
他側(cè)過身,若有深意地一勾嘴角。
“這還只是個開始,你今天得做好心理準備——記得昨天怎么說的吧?”
蘇邈邈:“……”
“嗯?”
蘇邈邈心不甘情不愿地小聲:“全、全力配合……”
“乖。”
商彥伸手摸摸女孩兒的發(fā)頂。
過二十以后,蘇邈邈就再也沒讓他這樣摸過了。
而此時女孩兒只能蔫在了座椅上,耷拉著小臉兒和細白的手腳,一副想炸毛又要努力忍住的委屈樣,眼神哀怨極了。
商彥再次忍俊不禁。
三中今年開學偏晚。
提前回來的只有即將奮戰(zhàn)高考的高三年級,故而學校里有三分之二的教室是空著的,也就為了蘇邈邈和商彥提供了不少便利。
兩人甚至還成功帶著攝影師,直接去了當初的高二一班。
六七年已經(jīng)過去了。教室內(nèi)課桌椅凳早就換過一套,墻皮似乎也重新粉刷過,黑板和教學設(shè)備換成了最新的,曾經(jīng)常年貼在前后黑板上方的標語也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印著另一個年級數(shù)字的獎狀,還有兩塊嶄新的石英鐘。
在學校里安排的人幫忙拿鑰匙開了教室門后,走進來的蘇邈邈無意識地以目光細細摩挲過教室的每一個角落,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痕跡都已經(jīng)淡去,唯一不忘的,卻是像此刻依舊歷歷在目的那些追逐打鬧過的虛影。
蘇邈邈心底突然涌起很復雜的情緒來,酸脹得一顆心都發(fā)滿,讓她忍不住回眸看向身后的人。
目光對接的第一瞬間,蘇邈邈才發(fā)現(xiàn),商彥是一直在盯著她看的。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心態(tài)也像是回到了最初相識的那一年。以至于只是這樣對視著,蘇邈邈就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轉(zhuǎn)開眼。
“我們第一個場景要在這里拍嗎?”
“……嗯。”
商彥從女孩兒身上移開目光,嘴角輕勾起來。
“雖然不是我第一次遇見你的地方,不過應(yīng)該是我們在這里待在一起最久的地方——所以就從這里開始。”
蘇邈邈猶豫了下,“可是又沒有人可以配合,教室里空蕩蕩,這怎么拍?”
商彥莞爾。
“又不是要拍別人——只是拍我和你。”
“?”
“小孩兒,跟我過來。”
商彥沖蘇邈邈伸出手,同時示意攝影師可以準備開始錄制了。
蘇邈邈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攝影師一眼,輕聲咕噥,“說好了不在外人面前這樣喊的。”
“今天不一樣。”
商彥拉起女孩兒柔軟的指尖,把人牽到了教室的最前排,靠近窗邊的第一張桌前。
還是當初兩人的位置。
商彥依然如初地走進最里面,拉開椅子坐下來。
然后他側(cè)過身,仰起視線,在窗外陽光下,側(cè)顏被光影勾勒出凌厲清雋的棱角。他仰頭望著她,面上帶著讓蘇邈邈最熟悉的笑意,疏懶散漫。
“不坐么。”
“……!”
蘇邈邈驀地回神。
剛剛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真的要以為自己已經(jīng)穿越時間,回到了七年前。
蘇邈邈突然無比感懷商彥的這個決定。
她想好好配合,一定要錄好這次錄像。因為這會是值得她一輩子一直拿出來反反復復地去看和懷念的東西。
這個想法一直延續(xù)到商彥從隨身的攝像工具盒里拿出一支包裝都還沒拆的筆之前。
商彥把那支沒拆封的中性筆拆開,然后將那支筆遞到了蘇邈邈的眼皮子底下。
“喏。”
“……”盯了那支中性筆三秒,確定上面沒有什么特殊的標志,蘇邈邈茫然地抬頭看向商彥,“?給我這個做什么?”
商彥莞爾失笑。
“做你高中時最喜歡做的事情啊。”
蘇邈邈:“?”
商彥微笑。
“你不是最喜歡咬筆頭了嗎?”
蘇邈邈:“……”
“記得因為這個,我給你沒收了多少支筆嗎?”
蘇邈邈:“……”
她當然記得。
因為就在不久前,她還從他那里又翻出到那個寫著“情敵們”的、裝滿了她被沒收掉的那些中性筆的盒子。
蘇邈邈一張艶麗的小臉上逐漸失去表情。
停頓兩秒,她繃著眼神瞥一眼那支筆,扭開頭。
“……不要。”
“聽話。”
“不。”
“乖。”
“……”
“昨天我們說好什么了?”
“……”
蘇邈邈眼神十分哀怨并且“屈辱”地轉(zhuǎn)了回來——細白的手伸出來,不情不愿地抓住了那支中性筆。
商彥的準備顯然十分充足。
蘇邈邈剛拿過筆去,他就從背包里又取出了一本書。
高二年級上學期數(shù)學必修課本。
蘇邈邈當初最討厭的課本,之一。
女孩兒一張小臉頓時更加苦巴巴地皺了起來。
商彥忍住笑意,幫她翻開到其中一頁,鋪平了放到面前。然后他又從背包里取出了一張有點泛黃的試卷。
看見那張試卷時,商彥的手驀地頓了一下。
幾秒后。他慢慢把它拿出來,展開,折出其中用紅筆批了叉的一道大題。商彥把這張試卷放到女孩兒面前的書旁,許久后他嘴角微勾,露出一點笑意。
商彥伸手,指了指課本上翻開的那一頁,又點了下批紅的那道大題。
“前天我不是剛給你講了這道題,你怎么還是做錯了?”
“……”
蘇邈邈一愣。
看見書和試卷時,她原本只以為這是商彥充分做戲的準備,然而直到聽見這句話、聽出那輕和的每一個字后都像是練習和重復了無數(shù)遍的復雜情緒,她突然像是猜到了什么。
蘇邈邈伸手拿起那張試卷。
她翻到最開頭的姓名和時間欄。然后她的動作停住了。
那是高二上學期,她離開前做的最后一份試卷。
在試卷交上去還沒有發(fā)下來的那一天,她就已經(jīng)動身去了國外。
這張試卷,這句話。
商彥在心底重復了兩年。
然后找回了那個做錯題的女孩兒,又等了五年,他終于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前天我不是剛給你講了這道題,你怎么還是做錯了?】
那是七年前的“前天”。
蘇邈邈鼻尖突然有點發(fā)酸。
她慢慢低下視線,過了幾秒才輕聲,“以后不會再錯了。”
商彥從頭到尾,目光都柔和未變。
“再錯怎么辦?”
蘇邈邈輕聲咕噥,“再錯……打斷腿。”
商彥一怔。
幾秒后,他眼睛微深,眸里像是掠過點濕潤的情緒。只是很快就消散不見。
商彥回眸,啞聲笑起來。
“好,你說的,不準反悔。”
“不反悔,”蘇邈邈認真地說,“我現(xiàn)在就解出它來。”
說完,女孩兒還真拿過課本,比對著上面那道例題,開始給試卷上那道錯了的大題改答案。
商彥笑著垂眼看。
旁邊攝影師目瞪口呆。
這絕對是婚禮特輯攝影的一對清流,沒有之一,難怪聽說是A大畢業(yè)。
拍婚禮特輯的時候都不忘解題——這樣的小夫妻年輕時如果不上A大,那絕對是沒天理。
正這樣想著,攝影師就發(fā)現(xiàn),鏡頭里女孩兒顯然真的是投入到這道題里了。
那種中性筆的筆頭晃了晃,又晃了晃……在晃到第三次的時候,它被女孩兒無意識地叼進了嘴巴里。
提前得過商彥的知會,攝影師當然知道這就是商彥要的鏡頭,連忙定睛拍攝起來。
而鏡頭內(nèi)的另一位主人公顯然也注意到女孩兒再次露相的小習慣,跟著有了動作。
他向前一伸手,笑著從女孩兒手里拿掉了筆。
“沒收了。”
“……?”
十分認真解題的蘇邈邈一懵。
她有些茫然而不可置信地轉(zhuǎn)頭看向商彥,漂亮的杏眼睜得微微發(fā)圓,像是只深感自己受了欺騙的小動物。
商彥看得心頭癢極了。
他眼神一深,終于忍不住向前俯身,在女孩兒亮晶晶的嘴巴上吻住,然后輕啄了下她的唇瓣。
在這個繾綣的吻里,商彥啞聲低笑。
“你不知道,邈邈。每一次……”
“每一次看見你咬筆頭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想這樣做——所以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個習慣了。”
吻完,商彥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筆。
看著女孩兒緋紅的臉頰,他莞爾一笑。
“這支還是沒收。”
商彥想了想,又補充。
“情敵17號。”
蘇邈邈:“……”
17支中性筆都能被當成情敵。
禽獸。
教室里的“咬筆頭”事件拍攝完后,攝影師又跟著商彥和蘇邈邈去到了學校圖書館的自習室。
高三學生的自習基本就是以教室為主了,所以三人并沒有遇到什么障礙,就結(jié)束了拍攝。
在再次見識了“鎖骨上的咬痕刺青”事件后,連攝影師都忍不住笑著感慨。
“你們現(xiàn)在這些年輕人啊,可真是一對比一對會玩。”
剛配合完的蘇邈邈臉頰通紅,感覺到了攝影師調(diào)侃的眼神,她都忍不住抬腿想踢商彥了。
商彥及時“自救”。
“主要場景就這兩個了。”他笑著牽住蘇邈邈,“其余就是一些零碎的校園取景,不用錄像,只拍攝一部分照片,能用來做簡單的照片墻就好。”
“好,那我們繼續(xù)。”
“……”
照片拍攝確實遠比錄像簡單,用了少于之前一半的時間,他們就完成了后面的零碎取景拍攝。
只是在準備收工前,蘇邈邈卻突然拉住了商彥。
“有一個場景,我想拍。”
“嗯?”商彥難得一怔,繼而失笑,“我還以為你想趕緊結(jié)束這次拍攝呢?”
蘇邈邈惱然地睖他,“還不是因為你總是出那些稀奇古怪的場景?”
“怪嗎?”
商彥莞爾。
“那你說,你想拍的是哪一個?”
“……”
蘇邈邈目光閃了閃,“我們先過去再說。”
“好。那下面都聽你的。”
攝影師跟著蘇邈邈和商彥往回折返。
對于三中這里,攝影師是第一次來,蘇邈邈和商彥卻都已經(jīng)算的上熟悉了。
所以在看到蘇邈邈的行進方向后,攝影師一臉茫然,商彥卻慢慢有所察覺,他目光復雜地看向蘇邈邈。
“你確定?”
“……”蘇邈邈沒說話,扭過頭看他。漂亮的眼睛里帶著柔軟干凈的光。
商彥無奈。“我不太喜歡那里。”
“為什么?”
“……”商彥沉默幾秒,坦言,“你知道,來路上我一帆風順,幾乎從來沒有過挫敗感。”他一頓,意味深長地看向蘇邈邈,“好像每一次都是因為你。而那一次……”
商彥眼神微沉了下。
“那就是第一次——我從來沒有過哪次像那天一樣,感覺所有事情全部脫離控制,而且事情的走向逼得我想發(fā)瘋、想撕碎什么毀掉什么才能平息憤怒。”
蘇邈邈聽得怔然。
“那我們不去了吧。”
商彥一頓,搖頭,“但我對它的不喜歡,只是因為你。如果你想要去、你不介意那件事,那我就不會再討厭它了。”
“……”
蘇邈邈眉眼一彎。
“我當然不會討厭它。”
商彥有點意外,“為什么?”
蘇邈邈沉默兩秒,也坦然:“因為在我心里,那是我們真正認識的開始。”
“……”
“坦誠相對,不再遮掩。”
說完之后,蘇邈邈輕笑起來。
“而且,你應(yīng)該不知道,在那天之前,你和其他人在我眼里其實是沒有太多差別的。”
商彥:“嗯?”
蘇邈邈想了想,笑。
“就好像,你是‘不討厭我的路人商’,他們是討厭我或者不討厭我的路人甲乙丙丁……”
商彥也跟著失笑。
“那那天之后呢?”
“……”
女孩兒突然沉默下來。
直到兩人一齊停身,站在那片熟悉而陌生的假山噴泉池前。
記起那一天。
記起走過來的那道身形。
記起回憶里被光影割碎而此刻終于一一拼齊的復雜心情。
蘇邈邈垂眼,莞爾輕笑。
“那天之后,你是商彥。”
“你是我的世界里第一個有名字的人。”
“……”
商彥身形僵住,眼神微震。
過了很久之后,他才近乎有些狼狽地垂下眼,低聲笑起來。
“還好那時候你沒說過。”
“嗯?”蘇邈邈不解地看他。
商彥嘆聲,啞然失笑。
“不然,我可不確保之后會不會發(fā)生什么……不該發(fā)生的。”
“……”
從這話里聽出點似是而非的味道,蘇邈邈臉頰微紅。
她抬腳尖想踢他。
“你那天還讓我喊你師父呢。”
商彥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
“那就是我在人性底線上的最后掙扎啊。”
蘇邈邈:“……”
呸。
禽獸。
只不過有所動作前,商彥還是猶豫了下。
“這可是冬天,不是夏天。”
蘇邈邈指了指沒結(jié)冰的水。
“是活水,一直在更換,溫度不會低于4度。”
商彥啞然,幾秒后他忍不住笑起來。
“為了特輯,這么拼?”
蘇邈邈搖頭。
“不是為了特輯,是為了記住。”
“……好。”商彥終于還是松了口,他似乎有點無奈,“如果被江阿姨知道我允許你這樣做,那我可能又得在你家門外多跪一天了。”
蘇邈邈笑了起來。
“你進不進?”
“……”
商彥嘆聲,轉(zhuǎn)回頭,對攝影師招了招手。
旁邊的攝影師,從停到這噴泉池前就開始進入一臉懵逼和持續(xù)性懷疑人生狀態(tài)。
看見商彥招手后,他顫著心肝走過去,擠出個笑。
“商先生,你們這是打算……?”
幾秒時間,商彥已經(jīng)脫了身上的長款羽絨外套。
里面自然是只有一件薄襯衫和長褲。
他把衣服遞給目瞪口呆的攝影師,隨即笑了。
“衣服放到一邊,別弄濕——后面這段,還是錄像。”
“啊?……哦,好……”
攝影師從雷劈狀態(tài)里茫然地接過衣服,然后一低頭,就看見商彥從他自己那件長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個小方盒。
攝影師一愣,壓低聲音。
“在這里?”
商彥點頭,玩笑。
“這叫隨機應(yīng)變?”
“……”
攝影師看了看他身上單薄的衣衫,忍不住內(nèi)心敬佩地給他豎起了拇指。
“拿命應(yīng)變啊?……我拍了這么多對新人,總算是見到一對能讓我相信真愛的了。”
商彥低笑。
他攥緊了手里的小方盒,趁轉(zhuǎn)身塞進了褲袋里。
蘇邈邈似乎也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到他沖到旁邊時才注意他脫了外套,不由愣住。
“你……”
話沒出口,她自己反應(yīng)過來,輕皺眉。
“那我也要脫掉。”
女孩兒剛要動作,就被商彥按住了手。
“這個不行。”
“可你……”
“今天聽我的,不準異議。”
商彥難得強硬地說完,跟著便垂眼低笑。
“好了,哪怕是為了讓我少受點冷……進吧?”
蘇邈邈一頓,點頭。
她輕咬住牙齒,心一橫,先一步跨進了水池里。
噴泉池水確實是恒溫活水。
但畢竟正月,那水溫還是讓她僵了下。
而緊隨她身后,商彥也跨進池水里。
水花濺開。
在陽光下,是一樣似曾相識,明媚又晃眼的亮度。
蘇邈邈心里一軟。
她剛要繼續(xù)動作,跟著就突然發(fā)現(xiàn)面前這人脫離了“劇本”。
商彥拿出褲袋里的小方盒,將它打開。
然后商彥屈膝,直接單膝跪進了讓人發(fā)冷的水里。
他牽住女孩兒的手,仰頭望她。
“你愿意嫁給我嗎,邈邈?”
“……!”
蘇邈邈完全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商彥。
商彥卻并不急促。
他只那樣平靜地看著她,然后溫柔低緩地重復了一遍。
“你愿意嫁給我嗎,邈邈?”
這一次,蘇邈邈終于回神。
“我當然愿意——你快起來!”
商彥面上笑意終于綻開。
他定身不動,取出戒指,小心地給女孩兒戴上。
保持著那個姿勢,他輕合上眼。
虔誠而深切地,商彥吻上鉆戒和蘇邈邈的指尖。
“我這一生歸你。”
“至死不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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