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五晚上，蘇邈邈和文素素坐著文家的私家車，一起回到了別墅里。
文程洲和高婌雯難得都在家。
文素素在玄關(guān)時注意到兩人，奇怪地問：“爸爸，你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是有什么事情嗎？”
沙發(fā)上，文程洲起身到一半，身形微頓。
他和客廳里的高婌雯對視一眼，才說：“先吃飯吧。”
“……哦。”
文素素離開玄關(guān)。
身后，蘇邈邈也安靜地走了出來。
文程洲的公司里事務(wù)繁多，蘇邈邈雖然已經(jīng)在文家住下兩周，但很少有四個人同桌吃飯的經(jīng)歷。
這一頓晚餐吃得也格外安靜。
席間，蘇邈邈總覺得高婌雯有些想要出口的話，但幾次都被文程洲不動聲色地壓了回去。
蘇邈邈心里波瀾輕翻起來。
“邈邈，你今天胃口不好嗎？”文程洲突然開口問。
蘇邈邈怔了下，搖了搖頭。
“……”
文程洲與高婌雯對視，然后他放下了手中碗筷。
“其實今天，你們班主任給我打電話了。”
文素素筷子一停，“李老師？他打電話給你做什么？”
“……”
文程洲沒有急著開口，將目光投向桌角把臉兒藏在大衛(wèi)衣兜帽里的女孩。
文素素見與自己無關(guān)，悻悻地轉(zhuǎn)了回去。
文程洲：“邈邈，你這周一升旗儀式，是不是被你們年級主任遇見了？”
“……嗯。”
蘇邈邈放慢了動作。
文程洲：“我聽你們班主任的意思，后來有學(xué)生把你的信息舉報給了你們年級主任郝赫。”
蘇邈邈一怔。
不等她作反應(yīng)，旁邊文素素先驚問：“有人舉報？這怎么可能？”
高婌雯皺眉，“你反應(yīng)怎么這么大？”
“……”文素素，“只是不太可能有其他人知道啊……”
對于女兒對蘇邈邈的些微敵意，文程洲并不是不知道，聞言他輕瞪了文素素一眼，便收回目光。
“邈邈，你們郝主任知道這件事以后挺生氣的，找到了你們班主任李師杰，并且通過他聯(lián)系了你個人狀況表里填的……監(jiān)護(hù)人。”
“……！”
蘇邈邈拿著筷子的手，驀地僵在了半空中。
過了好幾秒，她才慢慢放下碗筷，輕聲問：“然后呢？”
“你的母親明天上午會來C城，中午我們兩家一起吃頓飯，好嗎？”
蘇邈邈無聲地垂下眼。
其實她知道的，大人們問出這樣的問題，從來沒有給過“好”或是“不好”這樣兩個選擇。
就想當(dāng)初送她來到這個陌生城市的陌生療養(yǎng)院里，也沒人在乎過她的意見一樣。
于是蘇邈邈扶著實木餐桌的邊沿，慢慢站起身。
“……我知道了。”她輕聲說。“我先回房間了。”
在女孩兒即將邁出餐廳的時候，文程洲轉(zhuǎn)過身，神色為難。
“邈邈，如果可以的話，明天中午出發(fā)前，你能換上今天高阿姨給你買的新衣服嗎？”
蘇邈邈身影一滯。
餐桌上，文素素聞言也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高婌雯，做了個發(fā)惱的口型：“媽……？”
高婌雯嚴(yán)厲地瞪了她一眼。
文素素咬緊唇，懊惱地看向餐廳門口女孩兒的背影。
文程洲仍在緩聲勸：“你和你母親也有幾年沒有見過面了吧？你這樣……她會擔(dān)心的。別讓叔叔阿姨難做，好嗎？”
“……”
兜帽下，女孩兒的唇色看起來比方才更淡了幾分。
在原地站了許久，她才低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往二樓走去。
第二天上午，菲傭?qū)⑻崆办贍C妥帖的禮服裙，送進(jìn)了蘇邈邈的房間里。
她敲門進(jìn)去時，女孩兒正坐在床邊，望著窗外發(fā)不知名的呆。
“邈邈，禮服幫你掛在這里了。你盡快換上，文先生和文太太已經(jīng)準(zhǔn)備出發(fā)了。”
“嗯。”
蘇邈邈輕應(yīng)了聲，站起身。
在菲傭離開房間并關(guān)上門后，蘇邈邈拉上了窗簾，然后走到那門旁的掛衣架前。
掛衣架上一左一右掛了兩件衣服。
左邊是一件中長款的黑色薄外套。
右邊是一件紅色無袖的及膝散擺禮服裙。后背以紅色的系帶大蝴蝶結(jié)收腰設(shè)計，從腰臀線向下拼接了一截扇形的櫻色薄紗。
裙色很艷，也最是挑膚色。
蘇邈邈伸出手，取下了兩件衣服，窸窸窣窣地?fù)Q了起來。
幾分鐘后，房間里的窗簾被重新拉開，蘇邈邈站在等身的長鏡前。
纖細(xì)白皙的手指繞過頸子，攏起帶一點淺栗而微卷的長發(fā)，輕扎起一個馬尾。
然后她放下手臂，抬眼。
長鏡里的女孩兒生著一張最標(biāo)致的瓜子臉，減一分則瘦，增一分則腴；而那仿佛只有巴掌大的小臉上，又綴著最為精致的五官：淡色的唇，秀挺的鼻，琥珀色的瞳子被微微翹起的眼尾勾出一種近乎艶麗的美。
而袒露在衣料外的膚色，被身上的紅裙襯得愈發(fā)雪白，吹彈可破。像是輕按一指，都會留下緋色的印子。
只是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女孩兒的眼眸里卻失了焦。
記憶里伴著耳鳴一樣尖銳模糊的聲音響在耳邊——
“……她憑什么那么好看啊？”
“院長嬤嬤都只關(guān)心她一個人了。”
“……討厭死她了！”
“沒人要的可憐蟲。我聽護(hù)士姐姐說，她奶奶都最討厭她！”
“她什么時候能搬走就好了。”
“真希望她永遠(yuǎn)消失！”
……
那些欺侮的嘈雜聲音仿佛還在耳邊，不知輕重的推搡留下的痛感似乎還讓身體隱隱作痛…………蘇邈邈的臉色煞白，她本能地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肩，指尖無意識地緊扣著，貝甲下血色全無。
等那些聲音終于退去，眸子里恢復(fù)清明，陽光從窗外灑下，她才堪堪回過神。
……都過去了。
女孩兒眼睫輕抖，慢慢控制著還有點顫栗的呼吸，舒出一口氣。
只要把自己藏得很好，就不會有那么多人討厭她了吧……
那就夠了。
……
文程洲一家三口，此時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文素素不死心地問：“媽，我今天一定要去嗎？”
“這件事沒得商量。”高婌雯說。
“可我是真的有事……”
“什么事？”
“我……我一個同學(xué)過生日……我想給他買件禮物送過去……”
“禮物可以明天買，你下周一再帶給對方。”
“那不一樣！”文素素有點急了，“他們……”
高婌雯臉色微冷：“無論如何，你今天必須去。”
“……”
文素素氣極，轉(zhuǎn)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