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春天來得格外的早,剛?cè)肴拢钍线@邊就開庫房取了扇子用。花園里頭,四爺叫從外頭引載的雞蛋花開了一片,李氏帶著靜儀出門看新鮮。
聽說在西南,這雞蛋花被佛教寺院定為“五樹六花”之一而被廣泛栽植,故又名“廟樹”或“塔樹”。靜儀細(xì)細(xì)看了看那幾株雞蛋花,五瓣白色的花瓣,花心微黃,的確有點(diǎn)像雞蛋。
可巧又碰上了鈕祜祿氏和耿氏二人游園。
弘歷已經(jīng)住到了前院,四爺給他請了先生上學(xué)前班,準(zhǔn)備再過兩個月就到宮中上學(xué),正在加緊預(yù)科中。
弘晝生日小,身子也比弘歷更弱一些,此時正由耿氏牽著在一旁賞花。
耿氏先注意到了李側(cè)福晉,拉著鈕祜祿氏過來見禮。
但凡已婚媽媽們的聚會,話題不外乎兩個,男人和孩子。
李氏三人都是膝下有小孩子的,又共同伺候一個男人,湊到一起聊男人神馬有點(diǎn)不現(xiàn)實(shí),其他話題如頂頭上司福晉又不好過多議論,難免就說起了孩子經(jīng)。
靜儀滿耳朵都是四阿哥晨起不愛吃這個、五阿哥嫌天熱不肯穿那個、四格格吃過點(diǎn)心就不肯好好用膳等種種說法,仿佛到了幾百年后小區(qū)樓下,幾個送孩子去幼兒園后準(zhǔn)備回家的媽媽,聚在一塊兒聊吃聊喝聊聊娃。
弘晝不似弘歷一般愛說話,同靜儀相互拜見過就安靜站在一邊看花。
靜儀看著弘晝白皙的側(cè)臉,微微嘟起的小嘴和臉上細(xì)細(xì)的絨毛,覺得這小男孩當(dāng)真是萌得很,便掙脫乳母的手,邁著鴨子步想著弘晝走去。
弘晝性子很是靦腆,對上靜儀都有些臉紅,但對著耿氏丫頭們都還正常,這應(yīng)該就是前世奶奶輩兒們說的“眼生”。
靜儀不大擅長跟嬰幼兒交流,以前時候同弘歷聊得好多半因?yàn)楹霘v就是個話嘮。
靜儀對著弘晝問道:“五哥哥近些日子在學(xué)四書么”
“是啊……”弘晝有些緊張地摸了摸腦袋,不知道為什么,四妹妹這句問話,聽起來有幾分夫子的味道。弘晝定了定神,心道不能露怯,要在眾位額娘面前表現(xiàn)一下,“前兒先生教我和四哥背了大學(xué)呢,我給你背一下吧。”
說罷,弘晝就即興給靜儀背了一段《大學(xué)》選段,雖然當(dāng)中有些地方稍有磕巴,幾處斷句有點(diǎn)問題,但是對于這么大的孩子而言,已經(jīng)算是非常不錯了。
這是宮里頭流傳的讀書方法,不管知不知道什么意思,先叫學(xué)生背上一百二十遍,把文章背過了,道理什么的慢慢再學(xué)。
只是……
靜儀睜大了眼睛,少年你這么聊天太容易把天聊死了,她真不知道怎么接啊。
弘晝看著靜儀的神情,覺得這是四格格對他這個知道很多的哥哥所表露的崇拜,瞬時之間心中涌起萬丈豪情。
“四妹妹,你還小,懂得東西不如我多,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盡可以問我。”
靜儀:……
我謝謝你了。
= =
福晉抄完最后一筆經(jīng)書,春朝快步上前伺候福晉洗手用茶。
“宋格格、郭格格和耿格格都過來給主子請安了,正在外頭候著您呢,主子可要出去見見”
福晉拿熱毛巾擦了擦手,覺得身上乏得很,又斜了釵環(huán)重新洗了一遍臉,不叫上妝,只用粉底和胭脂稍稍勾勒一下。
“跟她們說,我今兒有些乏了,叫她們散了罷。”
春朝應(yīng)著。
福晉又道:“你再悄悄同耿氏說一聲,我有幾句關(guān)于五阿哥的話囑咐她,叫她留一下。”
自打史嬤嬤提了要讓福晉撫養(yǎng)阿哥的事情,福晉便對府上兩個阿哥上了心。
依著孝懿仁皇后當(dāng)年撫養(yǎng)四爺?shù)睦椭溃胍獡狃B(yǎng)孩子,年紀(jì)小的要比年紀(jì)大的好,更養(yǎng)得熟;生母位份越低越好,男人更容易答應(yīng)。
權(quán)衡之下,福晉覺得撫養(yǎng)漢軍旗耿氏所生養(yǎng)的弘晝要比弘歷更加適合。
耿氏捧著茶盞坐在那里又等了將近兩刻鐘后,福晉才踩著花盆底出現(xiàn)在廳上。
耿氏起身給福晉請安,福晉叫坐。
“這入了春,天氣時冷時熱,減衣添衣怪折騰人的,前兒武格格就說身上不好,果然這幾日不大見她出門了。”
耿氏不知道福晉葫蘆里賣得什么藥,只是應(yīng)著:“可不是,弘晝今兒晨起就咳了兩聲呢。”
福晉看了一眼兩邊伺候的婢女:“你們先下去吧,我有話跟耿格格說,”
除了春朝在一旁留下來給福晉和耿格格添茶,其他幾個使喚丫鬟都退了下去,耿氏的貼身丫頭青杏也不例外。
青杏作為府上格格的貼身丫頭,在福晉的正院自然不會有什么優(yōu)待,她站在門外日頭里又等了耿氏大約一刻鐘功夫,才見到主子低著頭走出來。
青杏見耿氏面色不好,忙上前攙住耿氏:“格格留神腳下。”
等兩人離開福晉地界后,青杏才小聲問道:“格格,福晉跟您說了什么”
福晉沒繞多大圈子,閑聊幾句后就含蓄地表達(dá)出主題——她有意想要撫養(yǎng)弘晝。
耿氏第一反應(yīng)是不愿意的,卻也不敢得罪狠了福晉,低頭咬著唇思量了好一會兒,干巴巴地說了聲“改日再給福晉回話”便告退離開。
她又能跟青杏怎么說呢
耿氏搖頭:“沒什么。我有些累了,中午你提早跟廚房說一聲,五阿哥那邊的菜照舊,我這里只要一碗面就好。”
福晉這也是尊重她,想把事情做得圓滿,才會巴巴兒詢問她的意見。否則只要福晉說動了四爺,將弘晝挪到正院,耿氏更是有苦難言。
耿氏心里有事,翻來覆去一夜,早晨起床不免頂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以往沒什么事情她都要去福晉那里請安的,若是今天過去了,福晉那里舊事重提,她還真沒想好如何應(yīng)答;若是今天不過去,不知道福晉會以為自己是心虛還是故意給她臉色瞧。
耿氏糾結(jié)到不想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