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稀里糊涂地回了宿舍, 倒頭就睡。
她大概是第二天才反應(yīng)過來, 昨晚在圖書館, 應(yīng)該是唐勁風來過了。
現(xiàn)在才想起回他說merry christmas會不會顯得太矯情啊?
她給他打了電話, 東拉西扯說了一堆合同譯稿的事情, 最后才說:“昨天不小心睡著了, 謝謝你啊, 幫我最后一點給譯完了。”
“不用謝。”唐勁風平靜得簡直像那個“我是鍋莫得感情的殺手”表情包,難得地也跟她東拉西扯了一堆, 接著清了清嗓子,才又問了句特別不著邊際的話,
“米汁好喝嗎?”
米汁,什么米汁?
高月使勁兒想了想, 好像是有印象, 昨天從圖書館被攆出來的時候, 包里還揣了兩個玻璃瓶的像飲品一樣的東西。
他說的米汁大概就是那個?是他帶來給她喝的嗎?
怎么辦,她還沒來得及喝呢!
人生如戲, 尤其在喜歡的人面前, 當然全憑演技。
她用最快的速度反應(yīng)過來:“好喝啊,當然好喝!這樣的瓊瑤佳釀,你在哪里買的,我也要去買!”
“你喜歡喝就行,這是辯論隊的朱老師給你的。”
院方的朱老師連連打了兩個噴嚏:“……燒烤吃多, 上火感冒了嗎?”
然而這樣的說辭并不能澆滅高月心中的熊熊火焰, 掛了電話就滿寢室找那兩瓶米汁, 顧想想問她:“你找什么?”
“昨晚我?guī)Щ貋淼牟A磕憧匆娏藛?大概這么高……”她比劃著,“里面是白白的……”
“啊,那個,被胡悅拿去泡面膜敷臉了。舒眉聞了一下,跟她說是我們發(fā)酵實驗課用的大米汁,可以當精華用。”
“……”
“那實際是什么,很重要的嗎?”
就是大米汁……可那是象征著她愛情的大米汁啊,她還一口都沒嘗到就被她們拿去敷臉了!
好歹也給她留一張面膜敷一下啊__
…
合同翻譯全部交稿那一天,唐勁風把自己的法理學筆記交給高月:“不是要筆記嗎?明天抄完還給我。”
“啊,明天就抄完?”高月翻了翻那本寫滿他字跡的法理學,“我復印一下行不行啊?”
“不行,只能手抄。”
好吧,她是理解抄一遍肯定就記得更牢固這個道理啦,但那她今晚又得熬夜了,還以為終于完成了合同翻譯可以放松一下,好好睡一覺呢。
最近雙專先考期末,她終于體會到戴鷹形容法學院的孩子們考試前站在走廊看書的艱辛了。
現(xiàn)代都市版鑿壁借光啊!
不過仔細一想還是挺高興的:“你之前不是都不肯借我這本葵花寶典嗎?現(xiàn)在怎么突然愿意破例了?”
“因為實在不想再看到那么離譜的試卷答案了。”
“哈?”
“昨天我被學院老師叫去辦公室,幫忙批改你們法學雙專剛考完的中國法制史期末試卷。”他停了一下,然后問她,“古代婚姻制度中的‘七出三不去’那個題,問‘三不去’是哪三不去,你填的什么?”
高月屬于考完試就猶如有一塊橡皮擦將腦海中的知識點全抹去那種人……你現(xiàn)在問她考完了的內(nèi)容,尤其還是這種死記硬背的內(nèi)容,她思緒簡直一片空白。
她使勁兒想了想:“我……不太記得了,你看見我填了什么嗎?”
“嗯,你不想知道你們其他人填了些什么嗎?”
想啊想啊,肯定有人比她離譜吧?
“有人填,賭場不去,青樓不去,衙門不去。”
“……”這位兄弟,你是立志做個好人吧?
“還有人填,打不去,罵不去,殺不去。”
這……大概是個妻管嚴?
“最后,就是少年喪父,中年喪偶,老年喪子。”
高月腦海中有閃電劃過,她終于想起她的答案是什么了——這就是她的答案!
“那……正確答案應(yīng)該是啥?”高月硬著頭皮問。
“有所娶無所歸,與更三年喪,前貧賤后富貴。這是古代男性不得休妻的情形,是古代婚姻制度最重要的標準之一。”他蹙眉,“你連這都不知道,法制史課到底聽了些什么?”
真的是沒聽進去什么。學歷史,哪怕是法制史,總要有點閱讀量才能支撐起知識體系的,人家老師倒是推薦了不少書目,然而她實在沒時間借來好好看,老師上課講的那些自然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我寫的好歹也還是跟婚姻家庭有點關(guān)系嘛,不算太離譜。誰讓古時候的男人那么過分呢?哦,冠冕堂皇的休妻理由就可以有七個,叫七出,連妻子生病,多嘴,沒生兒子都可以趕出去;不得休妻的情形就只有三個了,多不公平啊!我是同情古代的女性,根本就想不通這樣的制度是誰制定出來的,潛意識里就抗拒,一抗拒就不理解,不理解當然背不出來了。”
啊,這一激動,她居然還把“七出”里的幾條給說出來了,果然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唐勁風站她對面,都像人肉電池一樣能隔空給她充電!
“我發(fā)現(xiàn)你挺適合做律師的。”他睨著她,“這詭辯的功夫,一般人都不是你對手。”
“過獎了,嘿嘿。”高月諂媚地笑了笑,“那我法制史到底是過了還是沒過?”
“都木已成舟了,還問了干什么?不如想想怎么復習法理學。”唐勁風才不告訴她呢,還面無表情地伸手去抽她手里那本法理學,“根據(jù)法律的滯后性來看,我這筆記里的一些案例想必也有不合時宜讓你覺得排斥的地方,你還是別抄了。”
“不不不,那不一樣!”高月連忙像小狗護食一樣把書緊緊抱在懷里,“法制史之所以考的不理想,就是因為沒有打通任督二脈,法理學有了你這本葵花寶典就不一樣了,我保證,絕對不會鬧法制史那樣的笑話了!”
“鬧笑話也不要緊。你不要告訴別人借了我的筆記復習就行,不然可能會讓別人對我的學業(yè)水平產(chǎn)生懷疑。”
高月想起小時候看西游記,孫悟空出師時菩提祖師說,將來你闖出什么禍端來的時候,不要把為師的名號說出來……大概就是差不多的感覺了。
不說借,說是買的也行。
鑒于上回他們倆之間的對話,達成了他這份筆記無價的共識,高月決定換個方式,不再裸地給他錢,而是委婉一點,給他添置點別的什么需要的東西。
比如冬天穿的衣服。其實唐勁風衣品很好的,顏色款式搭配都很舒服,眼光絕對超越一般直男無數(shù)倍。而且他本身身材就好,簡直就是個行走的衣服架子,高月甚至覺得他這么有殺傷力的顏值和身段不去做個模特實在可惜了。
但再怎么會穿,衣服也要折舊的,尤其是這冬天的衣服,洗多了就不暖和了,她看他下雪時都只穿那件洗得發(fā)白的大衣,里面的羽絨服也沒有一點厚度,真怕他感冒。
寢室里的幾個人都在商量考完最后一門試要去哪里逛,她想了想:“不如去逛街買衣服?”
“好啊好啊!”胡悅第一個表示贊同,“我還要買口紅,你們幫我參謀參謀。”
林舒眉道:“你都有那么多口紅了,還買?”
人家外語系其他人書架上一排莎士比亞,她一大排ysl。
“過年要走親戚,說不定還要相親,買點新的色號嘗試一下嘛!”
話音剛落,高月和林舒眉的目光刷的一下全聚焦到她身上。
她感到莫名,還愣了愣,看到旁邊的顧想想才反應(yīng)過來,尷尬地笑道:“啊,對不起,你看我這嘴……想想,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guān)系的,你們?nèi)グ桑挥霉芪伊恕!?
顧想想一向都是溫順可愛的元氣少女,很少這么無精打采,這回是失戀了,本來說好圣誕帶來給寢室姐妹“見家長”的男朋友,在期末階段劈腿其他女生,倆人分手了。
期末分手的打擊是巨大的,顧想想躲在寢室悄悄哭了一場之后,意志就有點消沉,無心復習。她本來成績就不太好,這回怕是要掛科了。
高月拉她起來:“難得考完試輕松一下,你怎么能不去?不就失戀嘛,戀愛的酸臭味是因為兩情相悅產(chǎn)生的發(fā)酵反應(yīng),現(xiàn)在都不愛了,你就把他當成一塊用過了的培養(yǎng)基,剁碎了扔垃圾桶,有什么好惦記的!走了,先去血拼,然后吃飯唱k,我請客!”
于是三個人一起拉著顧想想雄赳赳氣昂昂上了高月的車,沒想到剛開到學校門口就遇到戴鷹。他湊上來,胳膊往駕駛座窗戶上一搭:“喲,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逛街,怎么,你要一起嗎?”
“好啊,反正我也沒什么事兒了,去買雙新球鞋,寒假訓練的時候穿。”
胡悅從后排探頭過來:“隊長,你們過年還要訓練?”
“有什么辦法?總共就一兩個月時間,開學就得打正式比賽了,這是我最后一回帶校隊參賽,爭取大四之前把這會長的位置讓出去,怎么也得打進決賽吧?不然退休也沒面子。過年那幾天會休息的,而且用不著你們啦啦隊,放心吧!”
胡悅撇撇嘴,她倒還希望能陪他們一塊兒訓練呢!
戴鷹看車上還有位子,也沒再多說就拉開車門坐了上來。他人高馬大,腿又長,一人就占了一大塊空間,把嬌小的顧想想擠得跟胡悅緊貼到一起,然后拍拍高月的椅背:“開車吧,我跟你們一起去逛逛,順便給你們拎包。”
不得不說,他也實在很了解高月。她不討厭逛街,但討厭逛到最后兩手掛滿大包小包,像要下社區(qū)送溫暖似的,一不小心還能拎掉一個,等回到家累得暈頭轉(zhuǎn)向,都不記得自己到底買了啥,又掉了啥。
何況她們今天有四個女生,買起來估計還挺壯觀的,她們又都沒有男朋友,有這么個壯勞力跟著也不錯,而且她說好了要撮合胡悅跟他的,這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當然,她還有另外一層私心,就是他跟唐勁風身量差不多,等會兒買衣服的時候可以請他幫忙試一試。
高月把車開到了城中最有名的服裝批發(fā)市場,這里什么服裝都有,品類齊全,價格又友好,不僅云集了全國各地趕來進貨的時裝零售商,也是本地人很喜歡的血拼圣地。
戴鷹看到大門入口處趕集一樣的人潮,忍不住咋舌道:“我說高小月,你怎么把車開這兒來了?你們是打算合伙開淘寶店?”
高月朝后視鏡白他一眼:“廢話少說,下車!”
她要單獨跟他去逛,當然可以去恒隆之類最高端的商場,可現(xiàn)在是集體行動,不要考慮她室友的購買力嗎?買雙jimmy
choo夠在這兒買一年的鞋了,你是普通人家養(yǎng)出的大學生你怎么選?
而且這好看實用的東西多著呢,他根本不懂得從砂礫中淘金的樂趣。
戴鷹多少也反應(yīng)過來了,下了車才小聲說:“那我的球鞋怎么辦啊,你給我單獨買?”
“旁邊不到一公里就有個奧特萊斯,阿迪耐克工廠店隨便挑,先隨便穿穿,過年讓你姐從美國捎一雙好的回來。”
戴鷹生氣,小月月太不拿他當回事了!
不過老話說的好,來都來了……他怎么也要給女士面子,尤其在高月面前,絕對不能甩臉子,不能有包袱,她能看出來,就不帶他玩兒了。
哎,從小就是這樣,誰讓他攤上了這樣的發(fā)小呢!
…
幾個人逛了半天,只有顧想想沒買什么東西,連高月都挑了一套新的棉睡衣。她們?nèi)珜嫷乃露荚谶@兒買的,冬天穿又保暖又舒服。
“有男式的嗎?給我也拿一套看看。”
唐勁風在寢室肯定也沒有厚衣服穿,給他買一套吧。
戴鷹在旁邊說:“你還給我買啊?以前我姐給我買了好多套,全在家堆著呢,我又不穿這玩意兒。”
不過你給我買的,我可以勉為其難穿一下。
高月把店員拿來的男款遞給他:“別廢話了,幫忙試試看,合不合身。”
戴鷹美滋滋地脫了外面那件沖鋒衣,展露出年輕健碩的好身體,抬手套上了那套睡衣,扣子一扣,秒變隔壁胡同的二傻子。
高月哈哈笑:“不行不行,你怎么穿上像頭熊似的?”
“能怨我嗎?這顏色他媽就是熊的顏色啊,又那么厚。”
“厚才保暖啊,冬天在家在寢室穿穿最舒服了。”高月還是很滿意的,對店員說,“麻煩你給我換個顏色吧,深藍有嗎?帶星星那種。”
“像你剛才給自己挑的那套有的。”
“那正好啊,麻煩拿來我看看。”暗搓搓跟唐勁風穿情侶款,這樣的小心機,其實也可遇不可求。
戴鷹對她的意圖完全無知無覺,以為她就是買給他的,都沒搶著幫她付錢,就等她結(jié)了賬后搶過來抱在懷里:“我自己拿!”
胡悅正好也挑了一套,圖案是粉色的小熊,跟她自己買的是情侶款,遞到他手里:“隊長,這套你也拿著,是我送你的!”
戴鷹有點飄飄然了——原來他真的這么受歡迎。
高月讓胡悅和林舒眉她們陪顧想想在賣飾品的區(qū)域逛一會兒,她最喜歡這些blingbling的小東西,自己又跑去賣男裝的樓層,拿下了羽絨服、羊毛衫和圍巾。
戴鷹非得跟著她,而且一門心思認定她這些東西都是買給他的。
“其實你不用買這些給我,我又不缺衣服穿,等會兒給我買雙球鞋就行了。”
“誰說是買給你的了,我這是買給唐勁風的。”她無情地敲碎他的美夢,“再說大少爺你連阿瑪尼的副牌都看不上了,會穿這些雜牌?”
她其實都想好了,大牌她當然不是買不起,但是唐勁風也不是不識貨的人,收到那么貴重的禮物無論如何是不會收的,說不定一怒之下捐給山區(qū),為了不在將來某天看到山區(qū)哪位大爺裹著她買的阿瑪尼……她還是放低水準,就送點實用又看不出牌子的衣服就好了。
笑容凝固。戴鷹的五官都要擰到一塊兒去了:“你這是給唐勁風買的?那你還讓我試穿?”
“你們身材差不多嘛,幫個忙嘛!你要喜歡哪一件,我再買一套送給你?”
戴鷹氣得鼻子都要冒煙了:“不用了,丟不起那人!”
好好的,怎么還生氣了呢?
行吧行吧,等會兒去奧特萊斯給他把他想要的球鞋給他買了。
幾個人又殺去奧萊,一路上戴鷹都歪著個臉不說話,像個鬧別扭的孩子似的,跟唐勁風那種氣場超強的cool
guy不同,車里一點都沒有被他情緒的低氣壓籠罩,幾個女生逛嗨了就開始嘰嘰喳喳聊天,聊天氣、聊衣服、聊口紅。
鑒于有戴鷹這個男生在,她們就矜持一點不聊男人了。
顧想想也從失戀的打擊中緩過點勁兒來,躍躍欲試要去買一支新口紅,正跟胡悅一起試色呢,突然就兩眼淚汪汪地呆在那兒了。
“怎么了,想想?你別嚇我啊!”
顧想想搖搖頭,然后往高月身后躲了躲。
幾個人順著她的視線方向看過去,看到對面一家品牌店里有個年輕男生搭著一個女孩兒肩膀,正有說有笑地挑選化妝品,雖然臉不認得,但看顧想想的反應(yīng)就猜到——這怕是那個劈腿跟她分手的渣男吧?
這么巧,考完了試也來逛街討新女友歡心呢?
好巧不巧,對面?zhèn)z人也看到了她們,尤其那女生看到了顧想想,挺了挺胸脯,挽著渣男的胳膊就朝他們這邊走過來了。
這是要示威啊!
高月急中生智,暗暗往戴鷹腰上一掐:“幫個忙,假裝一下想想的男朋友,氣死奸/夫淫/婦。”
他臉歪得更厲害了:我才不要,我還在生氣!
高月手上加了力度,疼得他直吸冷氣:好好好,我裝我裝,別掐了,再掐就掐青了!
真是天理何在,他喜歡的姑娘不僅喜歡別人,讓他幫忙試穿衣服,還要他喬裝別人的男朋友!
但戴鷹從小為了躲他那個嚴厲老爸的棍棒,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琢磨演技,這種臨場發(fā)揮簡直小意思。
他把顧想想往自己跟前一攬,抽了張干凈的化妝棉抹掉她嘴上的唇膏:“嘖,這顏色太俗了,不適合你,咱們換個更干凈的顏色。”
顧想想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又對旁邊倆人說:“喂,勞駕兩位讓讓,你們擋著鏡子了。”
渣男和新女友十分尷尬,示威和取笑不成,反而讓人家占了先機,丟了氣勢。